明珠不止一次听说过老母的故事,但是这故事里都是老母如何英明神武慧眼识英雄把位置传给了妈妈,对于明珠来说,老母和书上的人物一样,真实存在,但是距离遥远。
于是小姑娘就睁着一双葡萄样的大眼睛,不说话,只看着情绪低落的妈妈。
秋叶低头看看女儿,明珠白嫩嫩胖乎乎,一看就知道是娇养着长大的。然而这个时候跟他说天下大事跟她说老母和自己的抱负,小姑娘是听不懂的。秋叶恨不得这孩子立即长大,立即成熟起来,能够和自己来一场平等的对话,和自己争辩和自己争吵,随后两个人互相妥协。
这个场景最起码还要20年才能出现到,目前来说小姑娘还屁事儿不懂。所以秋叶就觉得焦躁。
很快旁边的小凤山已经不能看到完整的形态了,秋叶把帘子放下来,一句话都不想说。
明珠就很老实的窝在妈妈的怀里,但是小孩子耐不住,没一会就开始叽叽喳喳:“妈妈,我们不和大舅舅一起走吗?”
她嘴里的大舅舅是朱大姐的儿子,朱大姐一家留在京城过年了。小舅舅就是冬风,在后面的马车上跟着侍女读书。
“怎么才走了半天你就想他了?”
“没,就是为什么舅舅留在京城,怎么要回老家?”
秋叶该怎么说?该跟女儿说回老家其实也是有政治目的的,毕竟这个政权是从山阳走出来的,那里还驻扎着几十万的嫡系大军,该和他们联络一下感情,顺便也让他们看一下储君。要赏赐这些最忠心的人,不能做皇帝了忘了最亲密的属下。
那几十万大是明珠将来最坚固的后盾,关系都是相互处出来的,虽然有的时候需要高高在上,但是也不能高得离谱了。
可是这话也没法跟闺女说,闺女现在正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秋叶被这个现实打败了,只好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别跟我说话,我这一会儿不想说。”
可是这轿子里面也没有其他人。明珠除了跟妈妈说话,再也找不到第三个人了。
眼看着小姑娘又要张嘴,秋叶只好顺手抽出一本书,“来来来,我给你讲个故事。”
这敷衍的态度让小姑娘很不爽,“妈妈讲的故事没有爹爹讲的好听,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爹爹?”
快了,他往这边来了。
但是小姑娘想问的问题特别多,今天问了一个别人都不敢说的话题。“我爹爹快要来了,那妈妈的爹爹什么时候来呀?”
秋叶听完之后把眉头挑了一下,心里面还在想是谁在闺女面前嚼舌根子。
“他来不了,他在江南呢。我们两个见面,要么是咱们败了,要么是他们败了,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不到最后王不见王。”
“为什么啊?”
“因为我们在争夺天下呀!”
“天下是什么呀?”
天下……天下是什么?
秋叶想了很久,很谨慎的回答:“天下是臣民。有人就有天下,如今江南的人还在他的治下,我要把江南的人与江北融为一体。”
“为什么啊?”
“因为自从始皇帝到如今,天下一直是完整的……”秋叶也知道,这话说起来太单薄,“你将来会懂的。”
到了这个时候,秋叶就觉得对女儿的教育已经到了必须提上日程的时候了。秋叶这个时候觉得很头疼,因为教育女儿比处理国家大事还要艰难。
秋叶平时太忙,而且秋叶自己也没有一个很系统的计划告诉女儿这个该怎么做那个该怎么做……这个问题比其他的问题更令秋叶苦恼。再低头看看女儿的小脑袋,这还是唯一的一个,别人练废了一个号好歹还有重来的机会,自己连重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天啊,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而在江南的富贵就没有这个苦恼,富贵对这些儿子们奉行的是放羊式的教育。能学出来的是这些孩子自己有本事,学不出来富贵不觉得是自己做父亲没有尽到责任。
这个时候他正和石磨下棋,两个人都是臭棋篓子,与其说下棋不如说正在聊天。
石磨落下一个棋子之后忍不住感慨:“这些有钱有闲的玩意,臣学的就不如那些孩子们。前几日臣跟家里面的几个小孩子下棋,被他们嫌弃。臣当时就想着,要是早些年咱们也像他们一样,有好日子可过,用得着他们嫌弃咱们吗。”
说完之后摇了摇头,“还是好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要是以前,在过年的时候咱们又要东躲西藏。”
富贵也落下了一个棋子,对石磨的话不以为然:“咱们以前为什么东躲西藏,还不是因为没吃的。那个时候为了弄点吃的,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都干过,但是偷鸡摸狗毕竟不是正道,能保得了一时,可保不了一世。所以到底还是种地来的安稳一些,想要种地不仅是靠天吃饭,也是靠那些财主们吃饭,不管浇水还是买种子,干什么不花钱呀?特别是一旦生病了之后更是没钱只能去借……过年过年,其实就是过年关,一到过年关的时候,那些上门催债的能逼死人,不东躲西藏能干什么?”
说完之后富贵把手里的棋子扔到了棋盘上,胜负已经很明显了,富贵又赢了这一场棋局。
石磨多少有点儿陪富贵玩耍的意思,没有什么胜负欲,这样的棋局富贵觉得没意思,就如眼下的日子一样,过得平淡极了。
富贵站起来,石磨跟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宫中的池塘旁边,这一处池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今天气不太好,仍然阴着天,似乎马上就要有一场雨雪。池塘旁边的小路上铺着鹅卵石和红砖,打扫的干干净净,走在上面能够看到整个池塘烟波浩渺。
富贵就站在这条小路上,双手抱着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刚才说,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得有滋有味,我却觉得自从做了皇帝之后,一点滋味都没了。我站在这里想一想,就能想到我30年后是什么样子……30年后,日子过得和现在没有丝毫的区别。”
石磨静静地听着,因为石磨知道富贵整个人又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石磨的性格是随时从分,骨子里面还是一个过日子的人。然而富贵不是,不管是以前做街溜子也好,后来做反贼也罢,再或者到后来割据一方……正是因为有富贵那种不安分,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这一番家业。
“我一直觉得这些孩子们不用教,早早的让他们独挡一面比什么都强。学成什么样子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像咱们当年何曾跟着先生去学过什么……种地的时候跟在那些年纪大的老人后面,看人家怎么种自己怎么种。学道理的时候站在戏台下面,戏台上面的人怎么唱咱们就怎么学,忠孝仁义,这些都是跟戏台子上学的。就这样,我也没觉得咱们有什么拿不出手的,反倒是现在咱们的这些孩子个个跟着名师大儒,读的都是经史子集,哼,你看看都学成什么样了!”
这个时候的富贵明显有一种焦躁,石磨看出来了,“你现在是有什么打算?”他想了想,觉得可能富贵被这一次的败仗给刺激了。
“不如等到开春之后,咱们再派人去攻打江北,咱们和江北不一样,江北的庄稼一年两熟或者一年一熟,咱们有些地方是一年三熟,粮草方面倒是没什么紧张的,这次挑选一个好一点的统帅,将来必能旗开得胜。”
富贵摇头,富贵焦躁的原因并不是这一次的败仗。很多人以为富贵对这一次的败仗耿耿于怀,可是富贵无论是在什么场合或者在自己心里面都没有把这一次的败仗放在心上。
富贵之所以焦躁是因为和他刚才说的原因一样,他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太平淡了。
在他心里面觉得,放眼天下,能和自己匹配得上的对手也就是江北的秋叶。但是秋叶距离这里太遥远,两个人每次都是隔空对招,一点都不过瘾。
甚至秋叶呈现出一种稳扎稳打,并不会因为挑衅就会脑子一热,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富贵甚至有的时候就在想,假如自己有一天能打败了秋叶,放眼天下之后觉得无敌了,自己的日子过得该何等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