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要扬我国威也不能用这样的方法呀。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您跟我说,为将者一定要珍惜士兵的性命,不说与那一些士兵们同生共死,但一定要亲如手足才行。您看看现在这个情况,本来就不适合渡江攻击,咱们把一船一船的儿郎送到江北去,然后看着江北的水面上漂浮着他们的尸体——再攻击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只会徒增笑料,不如就这样结束吧,咱们过两天收拾东西回去。”
周挺没有说话,但是脸色已经不好看了,二驸马看了父亲这个样子,就知道不愿意采纳自己的建议,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拱了拱手扭头出了帐篷,他刚刚出了帐篷,旁边许多将领围了上来。
“少帅,如何?老帅是怎么说的?”
“明天继续攻击。”
旁边的这些将领忍不住面面相觑,就有一个人说:“不知道少帅有没有跟老帅说,过几天天就要凉了。咱们的御寒衣物不知道能不能抵挡住这水边的冷气,若是士兵大范围的生病就不好了。还有就是,到时候一场风雪过来,江面上全是冰块,哪怕咱们这一些士兵都擅长水战,但是在冰水里面泡着未必是个法子。”
二驸马想了想,觉得不如等过几天天气有变化了再重新商量回去的事情,但是在之前还是拖一天是一天。
“这两天派人查看水情,再令人晚上夜观天象,找那些有经验的渔夫看看是不是又有寒潮了。”二驸马说完之后没有再说,而是目光灼灼的看了看这些将领们,大家在一起并肩作战这么长时间了,都彼此知道什么意思,二驸马的意思就是拖靠天气拖下去。
目前这是一个不得已的办法,众人商定了之后纷纷回到了驻守的大营。
等到第二天周挺再次调兵遣将,就听说下面有的士兵这两天吃了冷的东西拉肚子了,还有的说,因为这两天天天在水边儿打转,有些士兵的脚已经冻烂了。总之全是一些推脱之词,周挺听了不免有些生气,这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就阻挡了大军的攻击。
周挺二话不说,让人把这一些畏战的将领们拉出去打了一顿。
像这样的将领别说被打一顿,就是主帅一时怒气上头,拉出去砍了也是正常的,畏战怯战影响军心,这是犯了五十四斩令的,于是其他的将领看前面的这些倒霉蛋已经挨打了,更不敢再拿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来搪塞周挺,于是很快组织了5000多人的水军,坐上小船向江北进攻。
二驸马看着这5000人向北而去,忍不住跟周挺说:“我听说江北在秘密建造军舰,不如咱们回去也请陛下下令,多多砍伐树木制造大船。像这样靠小船把人送过去,终究跟添油战术一样。”
有多少送过去多少,也就是数量上看着庞大了一些,一波又一波让人家消灭完之后还有喘息的机会等待着下一波攻击,这样的战术根本没什么用,白白的损失了这么多精锐。
周挺也看出来了,这些小船确实没什么用,但是修建大船也是两三年之后的事儿了,这个时候还是要依靠这些小船的。
风吹过来,特别是在水边因为有水气,让人觉得风钻进骨头缝里都是冰凉的。
二驸马还好,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火气比较重,周挺身体也好,但是毕竟上了些年纪,再加上这两天有些忧思过度,还有些上火,他整个人站在江边,衣服穿的也不厚,在向北看的时候被风扑了一身也不愿意走,结果站了半天就觉得身体有些受不住了。
过了半天收到消息,刚刚送过去的那一批人再次失败了,能回来的也不过是几百人而已,大部分人的尸体都留在了对岸。
连日来没有一个好消息,再加上天气也不好,所以阴沉沉的天气中有不少士兵脸上没有一点欢笑,全是恐惧。连带着那些将军们心里面也不好受,连战连败以至于士气低落。
周挺看了之后又特别着急,恶性循环下去,周挺白天又吹了一阵冷风,晚上就发起热来。
周挺病的消息传开了,全军将士第一反应不是发愁接下来的攻击该怎么办,而是在心里面暗暗欢喜了起来,只要统帅病了,也就没有人再催着他们去江北送死了。
周挺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候能病倒,病情来势汹汹,哪怕心里面特别着急,整个身体不支持他坐起来与众将士开会。甚至还有几个心腹劝说周挺赶快回去吧。这些人甚至觉得周挺病了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咱们就算是回到了朝中,那些大人们也不能有什么说法,毕竟生病这种事非人力可控制。而且您这是因为身体不支才导致咱们连番不利,与其他的无关。”这个人的意思是说这件事全怪这场病,没有这场病肯定胜利了。
周挺也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当然这个借口只能在现在用,在将来肯定是个污点。将来人家会说自己是通过装病而逃避兵败带来的惩罚。在别人的嘴里,这一场大仗没有胜利就因为自己病了,自己要背这场大战失利的所有责任。
周挺越想越觉得憋屈,忍不住把手里端着的药碗一下子砸了。
“病了?你们觉得这个理由能让朝廷的那些大臣们闭嘴吗?若说身体不支,我的身体比林荣那个小儿如何?林荣那是喝口水就能去了半条命的人,你们说他病着带兵的时候打败仗了吗?”
手下也就是想给周挺找一个体面的理由,如果认真比较起来,人家林荣也确实不容易。可是这个时候不能拿他和林荣比。咱们现在商量理由是为了逃避责任,防止这几天和日后皇帝太子追责起来背起一口又大又黑的黑锅。
所以这群人就觉得周挺钻牛角尖,个个沉默不语。这么体面的理由,你就不愿意用那想怎么办?
周挺这个时候真是心里面生气身体虚的要命,各种不利的条件和他的雄心壮志让他心里面有一团火发不出来。这个时候多少还有些理智,让这些人下去,自己挣扎着要起来要到江边去看一看,他手下的这些亲兵们哪敢让他这个时候拖着病体发着高烧去江边。
于是这边怎么劝周挺都不打消到江边的主意,立即让人把二驸马请了过来。
二驸马头一次觉得自家老爹这么能折腾,赶过来之后赶快拿了厚披风把周挺裹得严严实实的:“江边寒气重,您现在身体还不好,去了只会让您的身体雪上加霜,您有什么话跟儿子说吧,咱们两个在这里聊聊,您喝了药赶快睡,过几天就好了,大不了咱们过几天和对方决一死战。”
周挺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这一番谋划儿子不懂。
他甚至这个时候还在想,若是自己突然死在了军中,那么自己的一腔豪情是不是就此付诸东流了?
周挺以前还想着这件事对儿子保密,可是如今却想要和儿子好好的聊一聊。
“不行,我必须要到江边去,你跟我一块到江边去看一看。若是不看我死不瞑目。”
连这话都说出来了,并且话里话外都挺不吉利的,二驸马没办法气的跺脚,只好让周挺多穿点衣服,一块到了江边。
江边大风一吹,周挺只觉得头重脚轻,甚至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这个时候北风呼呼的吹过来,吹的人身上没有一点儿热气。周挺却想让儿子带自己上乌篷船,父子两个在江上好好的游一游。
二驸马就觉得这要求挺不讲理的,如今身体都成这个样子了,站都站不稳了,还要去江上!
然而周挺的命令二驸马不能违逆,再加上这老头表明了态度,如果儿子不带他去江上乘船,周挺宁愿现在一头栽到江水里。
周挺的亲兵就去找了一艘乌篷船,在里面放上火盆,又铺好了被子褥子,便把周挺扶到了船上,二驸马随后跳到船上,撑着船到了江心。
船上晃晃悠悠的,周挺在船上躺着觉得昏天暗地的感觉越来越强,他自己恨不得把喝到肚子里面的药全部吐出来。
二驸马忍不住说:“爹,咱们回去吧,儿子这是两把刀。弄不好船翻了,咱们父子俩都掉进去了。”
周挺这个时候呵呵一笑,对着儿子招了招手:“外边太冷,你到船舱里来,把被子盖在你的腿上,咱们父子两个在这江面上好好的说一说。”
“有什么话您直接说,我在外边听着也一样,说完了咱们赶快回去。”这外边也太冷了,风像是带着刀子一样。
“儿子,你觉得咱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好吗?”
在外面撑船的二驸马听了,忍不住问:“您是怎么想的?我觉得日子还行呀。”二驸马心里面在想:是不是因为父亲年纪大了,再加上生病了,这个时候多愁善感。
父子两个平时可没聊过这样的话题,这样的话题聊出来,特别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面,总让人觉得有点不协调。
周挺听了之后呵呵一笑:“我觉得不好。”
二驸马忍不住问:“这样的日子还不好?比咱们以前好多了。你看现在咱们算得上是位高权重,以前我记得您在县衙门里当差的时候,还要受县官的鸟气,每每低声下气,如今再没有这样的日子了。再说了,您那个时候心心念念想要恢复祖宗的荣光,如今这事情也做成了,日子过得既安定又富足,您往后只需要含饴弄孙就行了。”
“难为你还记得我年轻的时候诸事不顺。现在和以前比其实是一样的,以前受那县官的鸟气,现在难道不受皇帝的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