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告主公,这些人行军的时候不遵军令,踩着了乡亲的庄稼。”
这些人吆喝的很大声,富贵本就是人群里的焦点,此时因为这件事,更多的人关注到了这里。
富贵先是震惊,接着是痛心疾首,眼中含泪,声音特别低沉,带着无奈和痛惜:“我三令五申说不许踩着人家的庄稼,咱们是仁义之师,踩了人家的庄稼将来人家收麦子的时候少了那三五斗,说不定卖儿卖女才能堵上这个窟窿,这都是咱们的罪过啊。”
说完捂着脸,下面的军士们瞬间哭了出来,周围围观的人也是一脸的悲怆。都是穷日子里翻滚的,卖儿卖女真的能戳中大部分人的伤心事。
富贵一手捂着脸,一手对着人摆了摆手:“拉下去吧,不是我不讲情谊,实在是军令如山不可动摇。”
一瞬间下面的军士哭的更响亮了,有人抽出大刀,揪着一个被押解的军士往外走,这个军士大喊:“主公饶命,主公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啊,主公饶命。”
这时候坐着的老人们都跪了下来,“大人,绕了他吧,有雪在地上,他看不到也怪不到他头上去。”
还有人说:“让他赔出来就行了,不能杀人啊。”
周围的求情声一阵高过一阵,那些无论是踩了还是没踩的军士都跪地求饶。这时候富贵看火候到了,立即大哭起来,“我也知道如此做事不近人情,但是规矩就是规矩,不能不遵守啊。”
有老人说:“不如让这后生给青苗的主人做工,抵了这些罪过。大人,如今大战就在跟前,杀人不吉利啊!”
大家都是一片的附和声,随军的这些北郭县的乡绅们一看,知道机会来了,收拢人心就在跟前,立即跪下来大声说:“主公,我等愿意联名担保,担保将士们下次不会再犯如此大错了,如果他们再犯,我们愿意军法从事。”
周围的百姓一听,也跟着担保,现场呼呼啦啦的跪下来一大片。富贵一看,立即站起来对着大家做了一个罗圈揖:“父老乡亲们啊,大家的心意我知道,如今大雪,他们踩错了地方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制定了军规是要执行的,我素来听闻咱们均县的百姓哪怕是种地的老农都会说出几句圣人之言,相信大家也知道人无信不立,不必再劝了。”
当地村里的老人们跪着说:“法理不外乎人情,仁义之师就要讲一个人情味,法家律条太过于冰冷刚硬,若是不懂得变通,大人早晚成孤家寡人,老汉比您年纪大,在这里托大跟您说几句,他们这是初犯,如果再犯,您动用军法是可行的。现在强硬的执行军法,只会让大家心中发寒,大人要三思啊!”
也有人说:“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当日钱家也是仁德布于全县,如今坐视我们被土匪抢劫而不管,这就是仁义不施的结果,大人,要引以为戒啊!”
说的很多,富贵一副受教了的模样,对着几位老人拱手之后立即扶起来,让他们站着,再三拜谢他们教给自己道理。“诸位的教导在下记在了心上,但是军中有法必要执行,只是在执行的时候讲究一个变通。如此,这次饶过他们,我愿意替他们受军法。”
说完问左右的人:“一共有多少人踩了青苗?”
左右回答:“七十八人。”
富贵此刻掷地有声,“我愿意代他们受罚,有一人,鞭笞我一下。”
周围还要再劝,有的说刑不上大夫,有的说大人为大军统帅,实不用如此!
最后在一群人的劝说下,富贵不用脱棉衣,挨了七十八下鞭笞。
这一下附近几个村子都知道了北郭县的大军是仁义之师,而且消息还在向着外面传播。挨了七十八下的富贵被扶着进了借来的院子里休息,石磙急忙端来火盆放在富贵身边,帮他把棉衣脱下来,看了看他的背上,好在没破皮,也就是红了一点。
“应该不痛吧?”
“有一点。”
石磙把药油抹在手心,揉了几下给推到了富贵的背上,忍不住问:“大哥,咱们这几天走的太慢了,我怕到时候秋叶攻破了县城,咱们就白跑一趟了。咱们能不能加快速度?”
“我跟你说,均县和漫水不一样,不是打坏了钱家攻下了县城就能到手的,咱们现在才是稳扎稳打。而且你发现没有,咱们现在没有和钱家的主力碰上,肯定是秋叶那丫头跑的太快把主力吸引过去了,先让他们斗一个你死我活,然后咱们坐收渔利。我之所以压着速度,就是怕和钱家的部曲碰上。毕竟这些部曲都是本地人,杀了他们,容易得百姓啊!”
第62章 父与子
和一路走过来稳扎稳打的富贵不一样, 在雪地里等午饭的秋叶看着地图,听了斥候们打听回来的消息,确定很快就能进县城了。
她叹了一口气。
王大有问:“您叹气为的是什么?后续大军马上就到了, 到了之后咱们也不必再藏着,只管安营扎寨就好。”
秋叶摇摇头,“要是只有咱们一家,我是会和钱家死磕到底,但是这里和漫水县不一样。”
漫水县的民心早就盼着端木家全家去死, 一路上根本没抵抗。但是均县没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 这里的百姓都盼着太平,所以这里的民心很难说。
再有就是:富贵那人不知道在哪儿呢?富贵要是不弄点幺蛾子出来才怪呢。
“我担心的事儿有两件。第一, 如果不能迅速进城, 到时候咱们的兄弟在城墙下丢了性命,被北郭县摘了桃子该怎么办?第二,我们孤军深入, 周围的百姓觉得我们是仇寇,不说时常扰乱我们, 就说帮着钱家盯着咱们的动向就够咱们难受的了, 咱们没太长的时间可以耗下去。”
那还跑这么快干嘛?等着和北郭县一起到城下, 互相攻城不就行了,那个时候兵力多,而且还能让他们多损失,咱们坐收渔利。
王大有的脸上就是这个表情, 连这些副将裨将们都是这个表情。
“你们懂什么?”秋叶叹口气,这就是将和帅的区别, 帅的眼光必须是全局性的。她只能苦口婆心:“去端木家的庄园里, 咱们弄了什么好东西?”
这下大家都来劲了, 好东西太多了,粮食,珠宝,兵器铠甲,牛羊甚至是糖,盐,说起这个,这群人眉飞色舞。
秋叶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发愁啊!
“我以前在北郭县算计了端木家,回去之后得意洋洋的对老母说了这事儿,她老人家说,我如果和这些豪强比,日后永远是豪强。她老人家的意愿是咱们以后坐江山,这点东西都被你们放在眼里了?你们现在骑上马绕过县城去北边山口,站在山口往外看,看看天地是多么的辽阔江山是多么的壮丽!那些什么盐,糖,珠宝,在你们看了江山之后都跟路边的泥土没什么区别。
咱们有点出息行不行?等进城了,你们直奔钱家的府邸,什么珠宝美女粮食都别拿,先把他们家的书给我装车,让人送回坞堡。这才是最贵重的,这才是将来问鼎天下的宝贝,不是粮食,不是银子,不是美女。”
王大有被说的脸都红了,“您放心,我亲自看着,一本都不少的带回去。您说珠宝就说珠宝,别说美女,咱们兄弟都是正经人,没人多看一眼美女。”
秋叶没搭理他,发愁的拉了一把头发,“你们啊!你们要是脑子有点用,我用得着这么发愁吗?将来的均县怎么治理?进城之后如何安抚民众?咱们走了交给谁来坐镇?我跟你们说,靠北边的驻军是挡不住外面的流民的,这些流民进来了,要是在这里抢劫怎么办?这些流民中也有善良的人,要区别对待,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冻死饿死?所以,该怎么赈灾?”
这群人都低下头,反正他们是武将,不知道该怎么办。
秋叶又叹了一口气,“到时候进城了,这里的大户人家必定是要和咱们虚与委蛇,你们又该怎么应付?你们跟我说兄弟们都是正经人,但是送上门的干女儿干侄女甚至是他们家嫡出的小姐你们要不要?这些人家里的美酒无数,邀请你们小酌两杯呢?你们该不该拒绝?”
王大有说:“兄弟们都是正经人!肯定不会被美色迷惑。”
“你是有老婆了,那些没老婆的百夫长们碰上一个香香软软的大户小姐,人家要嫁给他,还带着婢女嫁妆,有几个不娶的?”
说完秋叶坐直了,“这些事儿不弄出个章程来,我是不会进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