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奴现在看不见,她只听到一把陌生却又清朗的声音响起,只听得人道,“小生实在好奇,姑娘为何年纪轻轻,就心生死志?”
“我……”大概是觉得自己快死了,没什么好隐瞒了,石玉奴倒也坦然,只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八岁丧母,十二岁丧父,十七岁丧夫,刑克六亲,裴公子自认识我后,也有了牢狱之灾,我一生孤苦,无依无靠,如今死到临头,竟有种解脱之感。”
黎望心道一句果然,这姑娘已经被生活压弯了脊骨,脑子里根本生不起什么情爱,对裴慕文也多是愧疚和感激。
确认了这一点,黎望问得更温柔了:“那姑娘想必是信佛的。”
“公子说得不错,信女只求来世平安喜乐,不用再过今生这般的……”
“我却不求来世,只求今生。”黎望伸手将旁边的食盒打开,药膳堪称霸道的香味立刻飘散开来,丁继武就站在边上,已经狠狠咽了两口口水,他心道这什么汤啊,竟能香成这样,可他不敢问,因为……他还是阶下囚。
“公子富贵人,小女自不敢比。”
裴慕文听到这话,就要冲上去,但白玉堂机敏得很,当即就伸手把人拦住,黎知常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自然出身富贵,或者说比这世上绝大部分的人都要来得幸运,可我又比这世上绝大部分的人来得不幸。”
“为何?”
“我出生就差点没命,自出了娘胎,每一年大夫都说我活不过多少岁,可我每年都活过来了,但即便如此,每日都是药汤不离手,一年里有大半时间都病着,姑娘觉得我这般活着,可还有什么意思?”
石玉奴愣住了,因为如果让她每天喝苦汤药续命,忍受身体上的病痛,她只会觉得生不如死。
“那公子您为何……”她脸上已有了动容。
黎望这时候已经打开了汤盅,这下味道飘散得更快了,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霸道的食物香气,石玉奴即便病重嗅觉退化,也闻到了这股香气:“这是什么味道?”
“能救你性命的味道。”黎望舀了一碗汤放在石玉奴手中,“人的性命只有一次,没了就没了,与其奢望来生和佛祖,不如靠自己。我记得佛家是功德论,姑娘今生可积了多少功德了?”
石玉奴端着汤碗的手,愣住了。
可这会儿,黎望已经站了起来:“若无功德,今生就这般去了,来生不过是重复今生的苦痛,逃避只能有短暂的安宁,可这份安宁过后,说不定是愈发猛烈的苦楚。”
“孰是孰非,姑娘是个聪明人,喝不喝这碗汤,也是姑娘说了算。”
救人救命先救心,是个学医的好苗子啊,既有宅心仁厚,又有天赋天才,果真是别人家的麒麟儿啊,叶青士心中叹完,也起了爱才之心,心想他这回必得治好这黎知常。
这般的少年人,若是早殇而去,世间岂非又少了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