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许凝秋饮尽手中醇酒,大着舌头说道:“妙真姐,我不用你给我贴补。这会我手里有钱的话,总得用到公中各房。再说我还有琉璃厂的每岁分红呢——去年公公被弹劾时,我唯恐有抄家一日,就送到绛仙那儿保管……等以后分家析产,再拿回来过点轻松日子……各人有各人的福分,张家能全身而退已是幸运……”
她靠上苏妙真肩头:“妙真姐,你若疼我,就把你那些没法再出的话本子给我看看,让我品评赏鉴一番。”
苏妙真失笑,安心许多。再去见苏妙娣旧年要好的闺友们,她算着日子,能绕路过去的,就亲去送信赠礼。众友人中她只没去见文婉玉,写了封信命人日夜兼程送去。
如此一路耽搁,至十月末才到金陵。一进老宅,留守的奴婢们急忙端茶送水、搬运箱笼、伺候饮食。
因无长辈,苏妙真传话大团圆桌子一块吃了。凤儿一面狼吞虎咽着绿豆糕、一面说起苏妙真不在家的诸事。
一拍脑门,凤儿说了句“我怎么把这事忘了”,赶紧从头说起。原来八月初七,顾长清还没痊愈,却亲至老宅要见苏家主人。凤儿按苏妙真临走前交代的,讲说苏妙真知道顾长清病重,但她有孝,二人名义也需要避嫌,就未曾探望,但也颇为顾长清担心,之后七月中则启程往京城去了。
“顾学士听说姑娘不曾探病,脸色很不好看呢……后来顾学士发好一会儿呆,才被催着走了。”
苏妙真正用松江葛布仔细净手,闻言动作一停。适时桌下的落花流水纹博山铜炉里,“噼啪”一声,红罗炭炸出一串火星,苏妙真扭头好言夸赞一番,嘱咐其他人同样要把嘴管严。
苏家上下早就敬服她,虽不能理解,但全都点头如捣蒜,保证不会泄露。苏妙真便撂开此事。
侍书呈上单子,无非是除孝所需的香烛灯油、化纸奠茶和三牲祭品。又问起要不要延请尼僧道士做几场水陆法事,苏妙真微微一哂,摇头拒绝。
等到十月二十三那日,苏妙真绝早起身,领着一干奴婢护卫出城,先往祖父母坟前打扫,再去王氏夫妇坟茔祭祷。
冷风呜咽,香烛燃起的火焰跳动不休,纸钱在坟前随风旋转,窣窣轻鸣。她双手合十,闭目许愿后,亲手将香囊深深埋葬。
把最后一锹新土填实,苏妙真心中空落落的,默默伫立良久,直到北处传来动静,她才醒神。
转身过去,一个本该在京城,当江山重臣,宰执社稷的人,出现在她视线里。
他身着暗青云纹道袍,骑马而来,身后跟着数个随从护卫。这人五官端正,器宇磊落,不知不觉,肃沉郁色刻进他的眉宇。
苏妙真神色没有什么波澜,示意护卫让开,顾长清下马走至车边,眼中有痛意有执念有乞求还有更多。他一字一句问:“真真,若我辞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