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郡征调的近百艘沙船于六月初抵达临清等地,进行解兑漕米,将和转漕为海的数百遮洋船一起泊入登州莱州码头,等待六月十八祭海开拨。
六月初六,苏妙真穿了长随衣裳,头戴草编凉帽,挡去大半面容,乍眼看去只让人觉得是跟在宁臻睿身后的伺候小厮,也没人疑心她的身份来处,更没人会主动问起。
苏妙真站在岸边凉棚里,先看看民夫漕丁的忙碌身影,又瞅瞅桅杆林密的大小船只,再望望平静壮美的无垠海面,忍不住地心生庆幸,只觉海运振兴近在眼前,不枉她这些年时时留心。
突听宁臻睿发问船务,林御史无言以对,苏妙真急忙一一指着船只,细细为其分解。
“船只中有供给御用的黄船,转漕于河的浅船,再有就是这些遮洋船备倭船,还有一些战船,都是能用来航海的,出自官办船厂。远的仪征提举司太仓提举司不说,近的临清提举司清江提举司都是负责造船的,只是近来为建海防,临清船厂不造漕船海船了。”
宁臻睿又问起民用沙船,苏妙真觑着他的神色道:“官营船厂起先造船质量极好,可近来因无偿征用匠籍服役,谙熟造船的工匠们就渐渐逃亡怠工,甚至故意偷工减料——”
“先帝在时,曾让船完工之日编为字号,次第验烙;仍将经造官匠姓名刻于船尾。如无故早坏一年,于官匠名下追补一分,二年则递加。可仍未见起灵,不说无法造出合用海船,就连漕船都时时损害。”
“所以就算这次漕船尽够,将来若推广海运,也得重新铸船。”
苏妙真意图深入浅出,苦思冥想找出一番话,“正如昔年苏州织造上的改革一般,向民间募集,而不是强迫匠户无偿劳作……能一时将人编作各色身份人户充作劳役,可无法永远奏效,各处清苦边疆逃逸军户渐多,也是类似道理。”
宁臻睿听到匠籍军户两处,点了点头:“你说得有理,漕海织造上的事我不太懂,但宁夏三边我是去过的,那地方军户困苦,逃逸者十之四五,清勾也无能为力,想来漕海上大同小异。那依你来说,当如何是好?”
苏妙真抖擞精神,忙指向那些沙船:“所以不若征调私家沙船,私家船户走不测风涛,与蛟龙挣命,他们的家业性命都寄托在这沙船上,坚致宽阔远超官船!”
“正巧朝廷禁海,先前一些不服的巨商携船落草,但另有许多人家只能转运内河,等试行结束,真个把漕运分一半到海运上,那就可以募调商船,官家船厂负责督造战船漕船就是了……”
苏妙真说到这,就是小半日的滔滔不绝,林御史听得目瞪口呆,但见宁臻睿凝神静听,颇有赞同之色,就自觉没多说话,想起苏妙真先前嘱咐,就又去查看各处米粮。
宁臻睿带来的其他随从都默不作声地跟在五步之后,苏妙真见此良机,越发费尽口舌功夫。
她先前为了说动宁祯扬相助,不但自己提前预付船租,还再三许下宏图,称将来大行海运,募船定然尽出吴郡,建立总号与吴王府四六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