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全黑,廊檐挂了四盏八角琉璃灯,苏妙真避开灯影,左思右想许久,琢磨着该怎么把湖广云香等几件事跟他说个清楚明白——让他确信自己和赵越北毫无干系,同时向他求证他从没跟外头女人有所来往,然后再……可因她过分激动,思绪万千,烦乱纷杂,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让她只能急得在角落打转。
苏妙真脚步抬了又放,喷嚏打了又来,几度忐忐忑忑地要转身离开,觉得还是得回去细细思量后,再来见他。
可在走到阶下,余光瞥见绛纱窗上映出挺拔身影后,终是心潮澎湃,难以克制,默默唾弃自己道:“苏妙真啊苏妙真,你好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何苦要如此墨迹拖拉,早点和他开诚布公地说个清楚明白,岂不利落畅快……”
便扭身回去,然而没等她屈指叩门,“吱呀”一声,顾长清手中握着画卷便走出来,两人四目一对,都是登时一愣。
“真真,你怎么过来了?”
苏妙真瞅他一眼,就埋头走进书房。
顾长清见她面色凝重紧抿着唇,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回就直接走到书房内间,伸手抚摸着楠木书架上的珍本古籍,反复吸气呼气,好似琢磨着什么大事,不由心中一沉:
他这些天避着苏妙真不见,夜夜歇在外面,就是不愿见她横眉冷对的神情与对他的冷淡厌恶。然而他知道不可长久宿在前衙——总不能让她在吴郡背上个“悍妒”的名声。
顾长清便将手中消寒图展开,快步走近,又不敢踏入内间,便站在冰梅花落地罩后,尽力柔声道:“我见你没题诗,就把它拿了过来,韵脚是‘安’,你看看喜不喜欢……”
然而苏妙真嗯了一声,古里古怪地看他半晌,似因见他紧张,神色渐渐由凝重转为舒缓。她缓缓走到书案后,手搭在花梨木鹏程万里南官帽椅上,先是“扑哧”一笑,随后扬起了尖尖下巴,陈述道:“顾长清,我的确是个觉多不容易醒的人,但也亏是老天爷有怜惜我——这回我可是醒着的……我知道你趁我睡着时偷亲了我,顾大人,顾大青天——”
她睨他一眼,神色活泼,语气志得意满:“你好歹是个读书人,不能占了便宜坏了人家名声就逃跑吧——总之,你得给小女子一个解释呐……”
顾长清看着她得意的笑容,有几分目瞪口呆,许久方回过神来,立时哑声道:“真真,我只是,我只是一时——”
苏妙真起先因见顾长清比她还忐忑不安,心中莫名松口气,更觉几分得意自在,但一见顾长清又要搪塞过去,登时将脸色一沉,打断他道:“顾长清,你若再说甚么‘一时糊涂’‘色迷心窍’,我可真要发火了……我也不是真的好性软弱,能任你轻薄欺负,还愿意忍气吞声的女子,我今日是一定要讨个说法——你那会儿的所言所行,可都是真心实意么——”
苏妙真见顾长清沉默半晌,忽地身形微动,还以为他是要承认些什么,正在欢喜中,忽见他转身似要离开,登时失控高声喊道:“你不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