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稍稍转好,但仍微微缩了缩身体,分明是有几分防备。赵越北越发谨慎,半句话不敢说错,仔细解释其中缘由道:“这两罐水连着罐子,是我用银子从一庄户人家那里买到的——那家人本也早该逃荒离开,但老父体弱,故而今日下葬后他们一家才动身……”
“等我自路上回来时,又遇到一伙儿青壮饥民要抢干粮清水——这样大旱的情形,我就是想手下留情,他们也非要我的命不可……”
苏妙真轻轻点头,心中一定:赵越北若为粮食和水而开始滥杀无辜,她接下来就只有夜夜为小命悬心吊胆的份儿了——她没有武艺,其实是拖累了他和傅云天的。
——九天前的夜晚,他们四人差点没死在沙市的熊熊大火和反叛流民里。也不知宁臻睿怎么惹到的事儿,一队苗人土人紧追不舍。幸而宁臻睿的护卫忠心护主,拼着命把他们送出了沙市。
饶是如此,苏妙真四人也都或轻或重地挂了彩。那几匹马也都在沙市要么被箭射死要么被火吓跑。又因着荆州一带全被乱民苗贼绿林盗匪包围,他们几人就决定往襄阳方向去,路上宰杀了仅剩的一匹瘦马充作干粮。
而宁臻睿虽有苏妙真和侍卫极力护着,但他非要亲自迎敌,杀了一批贼匪,不小心落了一点刀伤。其实也不太严重,但他素来矜贵,吃不惯窝头麦饼这些干粮,没及三天,就上吐下泻起来,成个症候。
故而他们四人行路就艰难缓慢许多,更别说还有逃荒的成群饥民沿路劫掠,俱是饿绿了眼,能不畏生死地争夺食物水源。不过短短数日,苏妙真就历经几度生死,竟是前后两辈子都没遇到过的困厄危难。
苏妙真思及此,不禁低头垂目,心中万分后悔,她实在不该随傅云天出荆州城,眼下流落荒野不说,只怕荆州城里的敖力等人急都急死了——虽则荆州城也未必安全,但城高池深,到底好过和宁臻睿他们几个在外头艰难逃生。
更不要说,将来若有人知道她跟宁臻睿三人一路从荆州府逃进了襄阳府,还不晓得会有多少闲话,更不晓得顾长清会如何看待她……
赵越北忽地问道:“怎么了?是伤口又疼了?”
苏妙真蓦地醒过神,见赵越北面有担忧,心中愧疚,暗想赵越北方才出去寻水可是差点遇害,自己没替他担忧不说,反猜度他的为人,着实不该。
就抬眼看向赵越北,轻声问道:“我没事,就一点烧伤箭伤而已,这都好几天了……对了,赵大人方才没受伤吧?”复心生几分懊恼:“其实我不该指派你和傅云天去分头行动,实在危险,是我太急了……”
赵越北起先见她握紧匕首的小手慢慢松开,心中就是一松。又听她此刻出言问候,目光里尽是关怀,自然忍不住缓舒口气,微微笑道:“宵小之徒而已,顾夫人不必挂怀——何况七殿下情况不好,我和东麒当然得尽心竭力,岂能顾惜一己安危?再说,你也冒了危险,独自守在七殿下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