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往时,苏妙真当然要打趣一下柳腰,但她眼下有更心急的事儿要办,便直接将柳腰叫到跟前,如此这般地问了她一番,又再三再四的嘱咐了她一通。
待到一切讲完,柳腰朱三已然是大惊失色,俱都惶惶不安起来。
紫檀木小几案上的旧窑青瓷茶盏里的玫瑰花点茶也早已凉透,苏妙真缓缓抹着茶盖。
她呷了口冷茶,望向天际低压的浓云重雾。
——原来不知何时,苏州城起了大风,要下夜雨。
有微微声响。
她垂下眼,是玉色碾光挑绣巫山烟云绡裙被登堂入室的大风冷冷拂过,如蝶翼般,簌簌翻飞。
……
电闪雷鸣。
吴王府各处已然掌了灯。
重楼叠榭似挡去了滚滚而来的轰鸣雷声。
凉亭檐角接连不断地泄着水滴,片刻的功夫,檐角下泄的雨珠连成迷离的雨帘,四角宫灯在雨打风吹中摇摇欲坠,尽忠职守地明亮着,驱散了些许黑暗。
亭下的海棠虽经雨更艳,但也受不住如此暴烈的风吹雨打,在夜色中颤颤巍巍地摇枝晃叶。宁祯扬不发一言地凝视着那些零落成泥的花瓣。
宁禄撑着油纸伞,在雨中避来躲去,仍是在游廊到凉亭的短短十八步路上湿了肩背腿脚处的衣裳。宁禄也管不得身上传来的寒意,快步进到凉亭,收了伞,先将那青石圆桌上半点没动过的佳肴美酒扫视一遍,方小心劝道:“世子爷,这里风冷,不能久留。”
宁祯扬似方醒过神来,摆摆手,撩衣坐在一个石墩儿上:“织工机匠们什么时候去围堵织造衙门?”
宁禄忙道:“今夜大雨,织工机匠们都去了离山塘街不远的玄妙观起誓,最快也得明天早上。”犹豫片刻,宁禄道:“白石说织工机匠们大多只听葛成和钱大的话,但今儿下午已经打死了四个皂吏,这梁子是结下了,无论如何织工机匠们也不能临阵退缩了……”
宁祯扬点头,“这事他办得漂亮,也不必让他久留——那些织工机匠们都是大字不识的汉子,火气一上,哪有什么理智头脑可言,暴*动起来——一定会有趁机打家劫舍,趁乱偷盗械斗的事。苏州城必然要大闹一场……”
他缓缓地把玩着手中玉盏,道:“知府下午就该接到消息了,不能让他派驻军去玄妙观搜人镇压……”
宁禄正在给伺候的小厮丫鬟使眼色,让换热酒上来,听了忙道:“那是自然,世子爷不必忧心,不说知府和高织造有仇,就是没仇,知府和卫所两边也都能拖一拖,在织工机匠们围攻织造署之前,绝对不会有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