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祯扬握紧了墨竹骨扇,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
翠衣婢女似也怔了一怔,掩唇一笑,轻轻地又把碗放回案几,低声道:“那姑娘可得说话算话,倒不是奴婢们刻意为难姑娘,只怕又和去年在傅家那次一般害咳嗽腹痛——不说当时三少爷差点把奴婢们吓死,就是姑娘自己也遭罪呀……”
苏妙真见得翠柳黄莺答应,就忙点头,再三保证自己言出必行。方小心翼翼捧起玉碗,一口一口地细细品味。她这么慢慢吃着,等众人俱都回轩归座,小藕官唱出第三句,碗底才见空。
苏妙真恋恋不舍放下碗来,正一面拿帕子揩着手上与唇边的水渍,一面听文婉玉点评小藕官的唱腔眉眼,忽地见进来一列婢女,手上都端着剔红托盘,一年小丫鬟走到苏妙真跟前,呈上碗滋补消咳的冰糖燕窝温羹。
苏妙真四下一瞅,见人人有份,便笑嘻嘻地接过吃几口,方朝身旁的文婉玉促狭道:“我这可是托了你的福了……”
文婉玉哪肯搭理她,自指着台上的小藕官道:“她的身段果然也是拔尖的,我听了这么些年戏,还没见过这样色*色皆好的小旦,难怪苏州府满城的人为她倾倒,我们世子也……”
“那自然,我看好的人,没有差的……”苏妙真得意一笑,她虽没告诉文婉玉有关大佛寺的事。但她给文婉玉说过,小藕官是搭了她的顺风船,才来的苏州。可听到文婉玉后面那半句话,苏妙真也有些怔,待要多问,却见文婉玉面色如常,就疑心是自己听错,只笑:“扬州府都没她更好的,更别说这里了……”
文婉玉见她欣赏小藕官,也格外给脸面,立马就把班主叫来赏了金银锞子与尺头绸缎。苏妙真甚是欢喜,又将小藕官的种种好处一一与文婉玉分说。
文婉玉起先还听着,但戏台上的《鸳鸯记》演得越发好看,文婉玉就没心思搭理她了,拿起纨扇在苏妙真肩轻轻上一打,嗔道:“可别烦我了,这会儿演得正好,哪有空应付你……”又凝神看向戏台,嘴里不住赞叹:“这安平居士写出来的东西果然格外不同,寻常戏目里写夫妻情深只知道写举案齐眉,哪有像这《鸳鸯记》里头,写于丽娘和阳百户相互作弄玩笑得呢?”
“确实不错,”苏妙真得意点头,又记起自己不能露馅,忙妆模作样地点评了几句缺陷道:“当然了,这唱段曲词不够骈俪工整……”
苏妙真先前写话本时就不爱弄题诗引词,这回写戏本时更为唱段发愁过,还是小藕官说让她把剧情念白架构出来,小藕官自己再改改,才最终成型。饶是如此,《鸳鸯记》里也没有《牡丹亭》、《西厢记》等戏目里的让人读来余香满口的锦绣曲词。
不过苏妙真倒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心道:这就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了。她见文婉玉点头赞同,便正还要在文婉玉跟前替“安平居士”谦虚几句,突听宁祯扬不慌不忙道:“遣词造句过分直白简单,的确少了文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