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眼去瞧见顾长清正凝神看着她。苏妙真见他默许,便又朝柳腰道:“姑娘何必自责自苦,全数把责任揽在自己头上。”又道:“我夫君方才那般说话,可不是瞧不起你的身份,觉得你和葛兄弟该忍,而是忧心你们被那任少爷伺机报复——他若真个偏向任少爷,你这会儿岂能安安生生地坐在此处?”
她说完这一长溜,稍稍气顺,便端起茶润润嗓子。
见顾长清吩咐冬梅道:“取两份年礼过来,我要送这葛兄弟与柳腰姑娘。”又看向他二人道,“我请你们二人进来,不过是想嘱咐你二人几句,再有就是让那任少爷知道我与你二人相熟,不会轻易去骚扰你们。”
苏妙真点头一笑,心想,顾长清果然是深思熟虑的好人。便也吩咐绿意道:“取两个荷包来,我也给柳姑娘二人添份节礼。”
柳腰听了,双肩一颤,不可置信地先看了看苏妙真,又看向正襟端坐却颔首赞同的顾长清。
暗想:顾夫人既然晓得她在吴王府的旧事,为何毫无芥蒂?而顾解元他,他如今知道自己成了娼妓,待自己却仍是一如往初,既不亲近,也不看轻。
不由自主地,她心魂大震。
原来这柳腰自打出了吴王府,就去投奔了她叔叔,怎料她叔叔是个没人性只看钱的,偷着便把柳腰给卖入了闸桥南巷的李妈妈家。柳腰的百般反抗在这些老鸨面前都不起作用,时间久了,柳腰也就认了命,被一个湖州来的客商梳笼后,就开始了倚门卖笑的生涯。
可柳腰见得越多来行院消遣的男人,午夜梦回之际就越是想着坐怀不乱的顾解元。直到九月初,她听说新上任的钞关主事就是顾长清,才意识到今生居然真能再见对方一面。
可让她失望又欣悦的是,顾长清从不踏足行院,她并没见到过这人。柳腰在心中琢磨过无数回,都无法按捺来见顾长清的心念……
直到她听说顾主事近日常出衙置办年货,便欲到码头处悄悄看上一眼,却被人当街调戏侮辱了一番,恰被葛成看见。葛成挥拳便打,引起争执,被路过的顾长清拦下,三言两语亮了身份,赶走了来人。
如今,如今……柳腰心中又酸又涩,抽帕子抹掉眼泪,起身深深一拜。柳腰呐声想对顾长清说什么,或是说自己仍倾慕与他,或是说她沦为娼妓确确实实不出自愿……
千言万语都在心头,然而她动了动嘴唇,终究将目光移向另一边。
她看着那花容月貌而又心性良善的顾夫人,再度一拜,道:“柳腰多谢夫人,夫人好意,柳腰心领了。”说着,她挺直腰背,转身出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