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问弦心内熨帖至极,道:“平江伯府早不复五十年前的煊赫,便他能东山再起重掌总漕之位,我也不惧开罪此人。”
苏妙真正探身去取案几上的小小并刀,听出苏问弦言语里的隐含之意:便是能掌天下漕粮转运的人,在他眼里也无可畏惧处,可见苏问弦志向高远。
这话若是别的人说,苏妙真只会暗自发笑,笑对方不知天高地厚——但此人却是苏问弦。
苏问弦的心志智计,她是有所领教的。孤身在京不为富贵荣华所迷而成纨绔子弟,反悬梁刺股地读书,同时不缀武学。这种毅力岂是常人能有的?伯府又不是有诗书底蕴的文官清流!
京里多少让皇亲国戚们头疼的不肖子弟,他却砥砺心智,勤奋上进。
后有改进聚珍一法的事,他散发书籍在京里广造议论,最后震动顾老太爷上书内廷成就此事,许多手段,她想起来,总觉钦敬。
再后来元宵走水,他又是第一个想到紧要处——官仓草场……
可知他此番言论看似目中无人,实则非狂妄之言。
苏妙真剪落烛花,侧首一笑:“话虽如此,能不结仇还是不结仇的好,何必多事。”
搁下剪刀,见苏问弦面有微哂,她又道:“不说他了。官仓这事,我总觉得,这仓场大火后头的隐情不能被遮掩住,万一,万一真的事发,你可不要掺和,官场倾轧如此险恶,你可得先明哲保身才好……”
苏问弦先头还没什么,听到她最后一句,突地沉下脸来:“怎得,抢功我能在前头,这样的实事我反不能做了?真要揭出来一堆硕鼠,反是大好事。”为一己之私不敢取义,那是懦夫之举。真真,你先顾虑,怕我得罪陈宣。又觉得我不该参合这亏空大事,可是看不起我?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等胆小如鼠,无勇无谋,以至于只能当缩头乌龟的人么。”
苏妙真辩道:“我又哪里是这意思了,不过让你当心些罢了,看看风向,别做出头鸟——好赖你还没入仕呢……”
见苏问弦仍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不言语,嘀咕道:“你真想冲在前头,谁又能管?是啊,官场上的事,和我一个女儿家却再无关系的——我说话本也不顶什么是了。”
煮茶备点心的绿意蓝湘二人进来,一瞧,室内静悄悄地,自个姑娘撅了嘴低着脸不说话,绿意便笑道:“怎得了,姑娘,三少爷这兄长待你这么好,可该知足了,且再没有给兄长使脸色耍小性的了,小心夫人晓得,又得说我们不劝你好好学规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