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披风是缃色的,不知是什么锦缎,但一看就是女子的样式,垂下来正好到她的脚踝处,给谁准备的不言而喻。他的手松开披风后,陈苗苗伸手拉住了系带:“多谢。”
船尾果然风比较大。陈苗苗立在船尾,静静地看着船行破开湖面的一道道波纹,仿佛在翠绿的锦缎上洒下了一路雪白的珍珠,颇有破浪之感。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身侧的人吟出了这两句诗。
陈苗苗心中一颤转头看向他,正巧他也看了过来。只这一眼,陈苗苗脑海里忽然闪过心有灵犀四个字,面上泛起一阵滚烫。
江楚还从未见她在自己面前这般害羞,立刻明了过来,眼眸亮了起来:“你义父母是不是与你说了?”
陈苗苗看着碧波荡漾:“与我说什么?”
见陈苗苗红透了的耳垂,江楚莫名想到了春天熟透的樱桃。江楚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亲事。”
陈苗苗暗暗地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他,抬手拨开耳侧吹乱的发丝,眸光盈盈:“谁的亲事?”
若说方才江楚还认定她知道了这件事,瞧见她的表现,又不那么笃定了:莫非谢维夫妇还未来得及告诉她?江楚正在思索,瞄见她的嘴角微弯,忽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后退一步,郑重地站定,双手抱拳:“在下江楚,景州人士,今年十八,心仪姑娘已久,望此生只与姑娘相伴,结百年之好。”
作者有话说:
几年后,小包子出生时,某人浑身紧绷地接过小包子,两只手动也不敢动,如临大敌。
几天之后,陈苗苗偶然瞧见,某人在偷偷往肩膀上擦药酒。
第97章 荷花
陈苗苗刚只是想要小小地逗他一下, 却不期然他居然说出如此一番话,一时之间愣住了。
自打将误会说开之后,尤其是那日自己跟踪张松的事之后, 两个人其实心中就有了些默契,否则她也不会任由他一点点进入自己的生活。她本还以为关雎已经是他最直白的表白了,完全没料到他居然直接就托黄老先生去找她义父母提亲了。
她不是木头, 他做过那么多事情,她都看在眼里。不知不觉,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走进了自己的心间,占据了一个牢固的位置。她喜欢他吗?那是自然的。那么,她想要和他成亲吗?若是提到成亲,她能想到的人, 也只有他。若是在她的年代,遇到这样的一个人, 她肯定二话不说地点头。或者若是她只是一个掌柜,而他只是一个夫子, 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眼底泛起了酸涩,她微微瞥过头。可是,他们之间,并不是只有他们。陈苗苗咬住下唇:“我恐怕……”话刚出口, 她就说不下去了。
“我自幼就没有与姑娘相处过。哪怕是家中也没有姐妹。所以, 若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江楚静静地看着她。
一阵风拂过来,他的衣角和她的衣角在空中飞舞着, 偶然触碰又分开。陈苗苗摇摇头:“不, 不是你做得不好, 是我的缘故。”
江楚往前跨了一步:“是你的缘故,还是你因为害怕连累我的缘故,你看着我说。”
陈苗苗看向他,眼睫微微颤动,一滴泪滑落下来:“我们就这样不好吗?”这样,万一真的有个什么,他们也好及时回头。
“不好!”看着她的泪,江楚的手握成了拳,“这种事情若是传扬出去,男子最多被人说一句风流,女子要如何自处?若是不能堂堂正正在一处,我再亲近你,与登徒子有何不同。”
“我不是说不在一处,只是,打算等上一段时日。”陈苗苗忙道。
江楚一双眼中满是心痛,却难得硬起心肠:“你的打算,是不是等到你父亲的事真相大白,到时候若是他真没做过,这件事不会影响到我,你才会应下这桩亲事,是不是?”
内心的打算被他直白地戳破,陈苗苗扭开头去,微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但眼泪仍旧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
一片朦胧中,她感到自己攥着的手帕被人抽了出来,轻柔地覆在她的脸上:“你之前不是问过我,在何时见到你簪牡丹的吗?那是在谢家的花园里,你和你的义父,正在谈论晴空书院的事宜。而我,就在你背后的树丛后头。我没有看清你的样貌,也不知道你是谁,只记住了你的话,还有你头上簪的那朵花。
“当时,晴空书院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你的话给了我一个新的思路。晴空书院能够有今天,多亏了你当初的话。再往后,看到你将食肆经营得那么有声有色,我更觉得,你是一个通透且自信的姑娘,也是,我梦中出现的那个人。”
听到这里,陈苗苗的身子微微一颤,忍不住抬起眼看向他。
江楚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她:“你对书院的功绩,包括最初的提议,饭堂还有净房的改造,我都记了下来,准备待你父亲的事情真相大白那日,一并呈给圣人。若是到时你得了县主之类的尊位,可会嫌弃我?”
明知他在宽自己的心,陈苗苗还是破涕为笑,然而她的眼中还是带有忧色:“你的一切,不应系在这尚且不固定的未来上。”
“我的一切。”江楚嘴角自嘲地弯了弯,“我三岁丧父,五岁丧母。十岁上头,祖母也去了。我还有什么?”
陈苗苗震惊地看着他。
江楚仔仔细细地将她眼角的泪拭去:“我的一切,就只是我自己,所以我遵从我的内心。你呢?你的内心,是真的不想应下这桩亲事吗?”
“当然不是!”陈苗苗下意识地回话。
话音刚落,她瞧见对面的人嘴角一弯:“我听见了,你应了。”
陈苗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觉自己被他给绕进去了,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手帕,一跺脚就要走:“你这人!”
她刚转身,衣袖就被他拽住了:“抱歉,我不该在这件事上开玩笑。你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逼你,只希望你能抛开所有,好好地为自己想一回,我会等你想通。”
袖子上的力道温柔而坚决,陈苗苗看向远处的蓝天白云:“若是我一直想不通呢?”
身后的声音仿佛金石般散在风中:“你想一天,我等你一天,想一年,我等你一年。为了让你能早日想通,我会更加尽力去查真相。真相水落石出之日,你就再没有顾虑了吧。”
袖子松开了,她却站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先回去了。”她走了一步,又脱下了披风,转头放到他的怀里,迟疑了片刻:“这件事,可以先不告诉容与吗?”
江楚接过披风,点头应下。
风大了起来,他胳膊上挂着的披风随风飞舞,披风里头还残留着热度。直到她的脚步声听不见了,江楚又站了一会儿,这才迈步往船舱走去。
他刚走过第一间舱室,忽然眼眸一黯:“谁!”
舱室旁边的木板被挪开,陈岩站起身来,眼眶微红:“江夫子,我父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陈苗苗并没有去找其他人,而是自己回到了方才她们休息的舱室里,静静地看着外头的湖水。
方才的画面一幕幕在她的脑海回放,他的表情,他的话语,无一不再触动她的心。陈苗苗,你何时也这么畏头畏尾起来?他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你,他想要跟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你是你,跟谁的女儿没有关系。那你,是对他没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