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铁塔前篇
二十二岁前,我有一个死也不能说出的秘密。
在这里写出来大概是因为没有人会看,我也能正常的,冷静的发泄出来。
事情不算复杂,但是要从头说起也很长,并且相当无聊。
我出生于中国的中原地区的一个小农村,至于具体地方在哪里,请尽情想象,不必拘泥于一处。因为发生在我身上的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故事,它在2000年之前或者之后的广大农村,每天都在发生,以各种形式,细节可能不尽相同,人物可能大同小异,本质绝对尽是雷同。
我的父母十分贫穷和传统,如果不是因为计划生育不允许医生告知胎儿的性别,我根本不会出生。我出生后,他们心不甘情不愿养活像我这样的女孩,总是试图在政策松的时候再要一个儿子。两个人一直在我面前说有了儿子就把我送到姑姑家,他们那边对二胎查的不严,姑姑家有了儿子不用再生,我躲在她家天经地义。
于是在我6岁的时候,母亲再次怀孕,顺利生下儿子,除了我,全家都高兴的不得了。当时的计划生育十分严格,要是给我上户口会罚几千块钱,我的父母非常机智,先给我弟弟上了户口,我的存在更显得多余。于是我就被过继给了我父亲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大姑,在她家办了户口。
我大姑虽说比我家稍微宽裕些,一星期能见两顿肉腥,但也不是什么有钱人。而且突然间家里多了一个人,多了一张嘴吃饭,他们肯定介意和不习惯。我的堂哥比我大一岁,在当时的我看来,非常健壮,经常揍我。一开始打我还会想理由找借口,比如我偷吃了他的鸡蛋,我没好好干活,后来发现没人制止他,周围的大人给他叫好。他变得理直气壮,得意洋洋,经常冷不防抬脚就踹。
大姑和姑父对他们的儿子的行为视而不见,有几次打得狠了,他们就笑着跟乡民邻居说我们兄妹闹着玩,小孩子打架能出什么事。现在回想起来,作为一个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孩子,能有个去处就该谢天谢地了,大姑嫁了人还得给亲弟弟擦屁股,给他养他不要的小孩,心里肯定有怨气,大姑父也只是一个小学毕业堪堪识字的农民,冬天去城里打零工然后把钱拿回家过年。他本来只要养自己的老婆孩子就行,突然间被塞了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小孩,还要求他一视同仁,好好教育,这就太过强人所难。所以对于我的遭遇,他们不闻不问的做法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又过了4年,我上小学并开始帮忙做家务活了,姑姑家借钱承包果园,没有赚钱还亏本。我那时上学,并没有免费义务教育,每个学期都要200多元的学杂费,在当时,一斤猪肉是4元钱不到,这笔费用也不算小钱。
大概是考虑到以后要付出大量的教育费在我身上,他们对我更加冷淡和厌烦了。他们想把我送回父母家,但是我的亲生父母并没有让我回去的打算,他们有了儿子之后不想再多一个负担,自然说什么也不同意,两家人在过年走亲戚的时候闹了好几场。
说来也巧,我大姑父一家的一位很远很远的,早早搬到市里的亲戚想要闺女,于是叁家一合计,远亲给了我父母和姑父每家两千元钱,然后我就以四千元的身价被送给他们,皆大欢喜。
那时候我已经十岁,早就懂事,上小学叁年级,隐隐约约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据说城里的有钱亲戚看上我是因为在他们做客的时候,我一声不吭地干活,他们觉得我肯定能照顾他们的儿子,也就是我后来的弟弟,顺带帮忙做点家务事。一开始他们领养我就把这事说得很清楚,因为他们夫妻都下海经商了,儿子才七岁,幼儿园刚毕业,不能扔在家里没人照顾。
刚过去时肯定不习惯,毕竟我都那么大了。但是他们夫妻对我不错,说话也很轻柔,不像我姑姑他们总是大声骂我。他们的儿子长的很秀气,整个人粉雕玉凿,喜欢看人,不喜欢说话,比我的堂哥好相处多了,怎么也不可能不会往死里打我。不到半年我就改口叫他们爸妈,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干什么。
新父母对我和他们的儿子也并非同等对待,他们儿子每天要去上小提琴课和跆拳道课的时候我在家打扫卫生和做饭。但是他们给儿子买小东西肯定会有我的一份,他们给我的第一份玩具是一座可以拆掉组装的蓝色铁塔,和给他们的儿子的一模一样。尽管我很喜欢那个漂亮精致的装饰物,但我从没有拆掉过,总是担心拆掉之后会弄丢零件然后再也拼不起来。在弟弟的铁塔变旧缺少零件之后,他们他我的铁塔给了他,然后某一天被他们当成垃圾扔掉了。
他们每个星期会给我们十块钱的零花钱,那是我没有见过的巨款,拿到之后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用。据说他们本来是公务员,家庭比较有钱,后来经商之后就更有钱了,房子也换成了叁室一厅带阁楼的独栋大房子,还把我和他们的儿子一同弄到最好的小学里。就是他们和我们的相处的时间很短,每周只给钱,偶尔过问一下弟弟的学习成绩,其他的都放任不管。每个月在家吃晚饭的次数很少,一开始每天都回来,但都很晚,带着一身酒气就睡了。早上,我和他们的儿子上学的时候他们还没醒。后来我们上初中,两个人的生意越做越大,忙到几乎不回家。
因为我要照顾他们的儿子,他们让我和他们的儿子一起从小学一年级重新开始读,托关系把我和他们的儿子分到一个班,这实在让我吃不消。小孩子不同年纪,身高体型的差距是很大的。我十岁,班里其他的人都比我小,我比他们高一个头,一开始我觉得很尴尬。而且我是从农村来的,普通话都说不溜,每次张嘴说话都有男生跟在后面大声学。他们总是孤立我,我一个朋友都没交到,尤其是男生,甚至联合起来打过我,女生只会在背后骂我乡巴佬和傻大个。连老师都以为我是留级叁年的老油条,对我很恶劣。
我并没有因为这些哭过,我从小就特别能忍耐,如果不忍耐,我可能很早就死掉了,像其他的孩子一样撒娇和嘴甜,对我所遭遇的事其实是没有用的。因为错不在我,我唯一的过错就是,我不是男孩。
他们的儿子,我的新弟弟,是个少见的美少年。皮肤白皙,五官秀丽,睫毛很长,个子虽然没我高但是在同龄人之中也算高。他对他的父母很冷淡,对我和对保姆一样客气。我来了没多久他们就把保姆辞退了,我在他眼中大概和保姆是一回事。每次我被班里的男生欺负他坐在椅子上忙自己的事,看都不看,无动于衷,好像完全不认识我一样。尽管每天晚上给他做饭,烧洗澡水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