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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恬抱膝坐在榻上, 眼神茫然地看着殿中来回踱步的燕云朝。
她没想到那个皇帝竟然主动沉寂了。
这让她感到措手不及,心中又涌起一种巨大的空洞感, 奇奇怪怪的, 让她神思都恍惚了。
而燕云朝自从知道这件事后,就没有坐下来过。他眉目中隐隐有些厉色, 看起来根本就没有赢过对手的欣喜,反而充满怒气, 让他心中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叫嚣着, 冲撞着, 找不到突破口。
良久,他才回身朝明恬走来,脸色阴沉地坐在了明恬身边。
明恬张了张口:“朝朝。”
“阿姊在想他吗?”燕云朝声调中透着一股森冷的寒意,他闭了闭眼,强压着才没有在明恬面前发作,“我就知道他阴险狡诈,故意做出这种事让阿姊可怜他。”
明恬问:“你认为他是故意的吗?”
燕云朝冷笑出声:“不然还能是什么?他从前有诸般手段害我,如此厌恶于我,怎么可能愿意主动消失。”
明恬没有吭声。
她不知道朝朝说的是不是真的,但那个皇帝显然已经沉寂了。
明恬没有想过让他消失。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和朝朝都能好好的存在,直到合二为一,两人痊愈。
到那个时候,她愿意和一个全新的燕云朝,重新相处。
这些话她没有和两个人当中的任何一个说过。朝朝对那个皇帝敌意太重,而那个皇帝又总是与她针锋相对,她也说不出口。
明恬心情有种说不出的低落,她虽看着燕云朝,但视线显然飘忽,不知看的到底是谁。
燕云朝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因为她显而易见的难过情绪,委屈起来:“阿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也喜欢上他了不成?”
明恬轻轻开口:“我只是希望你能痊愈,回到以前的样子。虽然我对以前的事并没有想起太多,但我记得梦中……”
她顿了顿,眼神垂落下去,语调缓慢地道:“梦中的你,或者他,不是现在的样子。”
“那都是以前了!”燕云朝不满地反驳,又抱着明恬小声嘟囔,“他哪有朝朝喜欢阿姊,不知道阿姊还想让他出来做什么。朝朝只在乎阿姊,但他在乎的可太多了,帝位、声望,乃至于甘露殿那些批不完的奏折,哪一个他都不会放弃,又怎么可能将身体甘愿让给朝朝。”
明恬道:“这是你身为皇帝该担的责任,自然是重要的。”
“但从前就是因为这些事,让朝朝失去了阿姊!”
燕云朝几乎没想太多,脱口而出。话落他看到明恬茫然的神情,一时懊恼地垂下了眸,熟练地转移话题,乖巧道:“阿姊,要不我们去看看孩子吧。”
明恬恍然抬眸看向燕云朝,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
为何朝朝一直将另一个皇帝称作“伪君子”,又为何对他如此厌恶。
朝朝和他,更像是一个人两种性格的极端,一个端方守礼、性情淡漠,一个疯癫不羁、爱憎分明。
朝朝将她视作生命的全部,自然不愿意另一个人——哪怕是他自己的另一面,来分走这份珍视与心爱。
可比起这个,朝朝似乎更恼恨另一个自己将她忘了,总觉得他以前还不够爱她。
他对另一个皇帝的厌恶,何尝不是对梦中那些不愉快过往的厌弃。
明恬眼睫上沾染了少许的湿意,她回抱住燕云朝,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说道:“朝朝,在梦里,我也不是全然不喜欢你的。”
燕云朝身体一僵,明恬这话应该算是表明心意,燕云朝应该高兴的,但他显然不想与明恬再谈论起那些事,以免再牵扯到那个人身上去。
“阿姊,”燕云朝仍想转移她的注意,“孩子……”
明恬把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眼角留下的泪痕很快洇湿了燕云朝上身薄薄的衣料。
“朝朝,你再感受一下,他真的消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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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朝最后还是没能察觉到任何属于另一个自己的痕迹。
而明恬浑浑噩噩,在最初的震惊、难过之后,终于觉得疲累,被燕云朝盯着躺在榻上休息。
“阿姊大可放心,”燕云朝道,“一年前朝朝消失时,他也察觉不到。更何况如今华真道长对他施用了法术。但朝朝敢与阿姊打赌,他绝对不会真的消失的。”
明恬闭着眼睛,思绪混乱,没有应声。
燕云朝黑着脸,语气中对那个人依旧充满鄙夷:“他才不会放弃好好的帝位,放弃那些拥护他的臣子。阿姊还以为他是为了成全你与朝朝?绝无可能!”
燕云朝感到气愤,那不过是个伪君子而已,他心中装着那么多事,根本没有把阿姊放在第一位。他做这些,不过是为了让阿姊心疼他!
他那么多心眼,不配得到阿姊的喜欢!
明恬却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轻轻一叹,道:“朝朝,你先去看看孩子们吧,我想自己歇一会儿。”
燕云朝“哦”了一声,又看看明恬,这才按捺下心中那些不忿的情绪,站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明恬陷入沉睡。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那些梦了,但这次,不知是不是因为朝朝又与她说了些什么的缘故,她梦见了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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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隐约传来宫人们的小声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