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廷是有不少女官,但大多是掌管宫中内务,如崔姑姑、书荷、锦绣一般。可过去也有不少聪慧机灵的官家女入宫,却不做宫妃,而是在皇帝面前侍奉笔墨,参与政事,掌管制诏,其地位非同一般,有些权势之大,几乎能与前朝宰相相当。
可大周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这些女官,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后妃。
防止后宫干政,历代的皇帝都很重视。
明恬此言,算是把自己入东宫为太子妻妾的后路都断了。
明恬轻飘飘的补充:“当然,这只是为了向舅舅解释。臣女实际的志向,仍然与之前向陛下与皇后娘娘禀明的一样,绝无更改。”
张满福面上抽了抽。
“至于那些难听的传言,”明恬又道,“那只是他们捕风捉影,胡乱传播的罢了。相信等陛下封臣女为内廷女官的圣旨一到,流言自然消弭。”
张满福看着明恬,思绪有些凌乱。
“张公公,”明恬诚恳相问,“不知臣女的解释,可还算合乎情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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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恬很快到了甘露殿。
张满福快步走上高位,凑到皇帝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明恬屈膝行礼:“臣女参见陛下。”
皇帝正在听张满福说话,过了一阵儿,他听懂张满福说了什么,顿时有些诧异地扫向了明恬,沉声笑道:“不必多礼,你看看谁来了。”
明恬在入殿时,眼角余光就瞥见了坐在右手边椅子上的中年男子,正是她的舅舅。
只是刚刚碍于皇帝,她不好直接与舅舅说话,直等到皇帝首肯,方才微抬了目光,看向刚封不久的顺安侯,她的舅舅杨向松。
明恬唇角翘起:“舅舅。”
杨向松穿着一身暗红的官袍,头戴官帽,人看起来清瘦了不少,不仅面上比从前多了细纹,鬓角处甚至还出现了白发。
明恬看得心中一酸,但顾及着皇帝在场,她只能忍住,并不能多说什么。
杨向松看着她满是欣慰:“大姑娘来了。”
有外人盯着,舅甥二人相对无言,过了片刻,杨向松转头,朝皇帝拱了拱手:“这段时日,臣这甥女在宫中多有叨扰,眼下臣既然已经回京,还望陛下开恩,允准臣带她回去。”
皇帝睨一眼张满福,张满福立时会意,出声笑道:“侯爷有所不知,如今明小姐在东宫侍奉笔墨,深得太子殿下看重,怕是一时半会儿,不方便回去。”
杨向松面色微变。
张满福不疾不徐,把不久前明恬所说的那些解释,又加以一番润色,说给了杨向松听。
杨向松大为惊诧,不禁望向明恬。
明恬眉目低垂,轻声道:“舅舅,我的确是自愿留在东宫的。”
杨向松脸上神情变了又变,欲言又止。
皇帝手里把玩着两个琉璃球,慢悠悠道:“这倒是朕的疏忽,圣旨下得不及时,以致外界对此颇有微词。张满福,你这就去拟指,封明小姐为东宫司言,掌宣传奏启,导引东宫。”
张满福倾身应道:“是。”
明恬面上露出欣喜的表情,跪地行礼道:“臣女谢陛下恩典。”
杨向松看着这一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圣旨都下了,他也不能再质疑什么。
好在这时皇帝吩咐道:“朕就不打扰你们舅甥叙旧了,张满福,你去把他们送到偏殿说话,等晚些时候,宫中还有宴席,届时朕再过去,为杨爱卿接风洗尘。”
殿中众人慌忙起身行礼,恭送皇帝离去。
等明恬和杨向松一同去了偏殿、殿中宫人尽皆退下的时候,杨向松才脸色铁青地看向明恬。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恬道:“就是刚刚说的那样呀。”
她转转眼珠,上前扯住了舅舅的袖子,摇晃两下:“我们好不容易见面,舅舅就先别纠结这种事了吧。”
“糊涂!”杨向松怒斥,“做什么不好,偏要入宫?还是当什么女官?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辈子就都耗在宫里了!”
“当女官,等年纪大了还是有获恩出宫的机会的。可万一我做得好了,那不就跟过去那些女尚书一样,扶摇直上了吗?”明恬竭力安抚,“反正现在家里也没什么人,我不想一天天什么都不干,就等着嫁人。”
杨向松听了明恬后一句,顿时一声长叹,满腔怒气变成了惆怅。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现如今那诬告的罪人也早已偿命,皇帝还给了他们补偿,按理说不该再怨恨多想。
可怎么能不多想?
杨向松道:“听说当年的案子,是因为那时的兵部侍郎陈远崇和去西戎调查的邱敬忠有关。”
明恬蹙起了眉:“是这样,可惜他们都早早死了,要不然我非得求得陛下恩典,亲自去天牢质问一番,问问他们为什么要陷害我父亲。”
杨向松问:“刑部调查了吗?是什么原因?”
“说是因为几年前我父亲与他们起过争执,话说得难听,因此他们才怀恨在心。”明恬情绪激动起来,“父亲以前脾气是差了点,可就是因为这样,就值得他们大费周章的陷害,使我明家家破人亡吗?!”
更何况,谁知道当年的争执,究竟谁对谁错?
杨向松听了,神色凝重稍许。
“应该不会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