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张大太太有点发愣,就是邢夫人自己也是不敢置信——她这个填房,对张家来说不是仇人, 也到不了让人家当成一家人的地步:人家好好的闺女已经去了,你还活得好好的,住着人家闺女的房、睡着人家闺女的床、听人家闺女的孩子叫你母亲祖母。
张大太太和婆婆生活了快三十年,知道这个婆婆看似柔弱, 最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就是自己的公公也让她三分,只为她见事分明, 处事公允。既然她说邢夫人是自己的妹妹,那就是自己的妹妹,只当老爷多出了弟弟,自己多出个弟妹好了。快步上前搀住邢夫人:“好妹妹, 第一次来家里,礼数忒周全了。”
张老太太抚弄着巧姐儿:“看巧姐儿就知道,你对她必是尽心尽意的。”又想起贾赦曾说过,这些年没给邢氏一个孩子,心又软和一点:“赦儿是个直性子,想你也受了些委屈。不过他这个人是人对他好一分,他对人好十分的,你一心待他,他也不会负你。”
邢夫人想说您老说的是谁,我不认识。可贾赦正在虎视眈眈,哪儿敢说出来,就好说:“老太太说的是,老爷这些年并未委屈我。”张老太太如何看不出她的勉强,更想起当年贾赦对自己闺女千依百顺,想来邢氏是半点也没得过,只能叹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对邢夫人越发有了点怜惜。
因道:“他就是一个倔种,你再降不住他。今后这里也是你的娘家,他不好你尽管告诉我,我来治他。”
邢夫人虽然有些愚钝,谁对她真心还是分明的,又听张老太太对贾赦的疼爱与亲昵,在贾母那里也是没有的,加之近些天很得了四个嬷嬷的提点,也笑着说:“我父母去的早,想个长辈疼爱也不可得。如今得了老太太的眼,也有娘家走动不说,今后老爷再欺侮我,也有人给我撑腰了。”张老太太和张大太太都说很是这个理。
贾赦委屈道:“母亲有了新人就忘了我这个旧人了。再看了这两个,我怕是连站的地方都没了。”让迎春与贾琮拜见外祖母。张老太太一面想着若是自己闺女带着儿女归省该多好,一面又想着这邢氏倒没那些阴私手段,贾琏能平安长大,巧姐儿也与她亲近,是个不藏奸的。
一时泪也不是,笑也不是。张大太太是个周全人,忙让人送上见面礼,又告诉身边的婆子:“去把人叫来。”
片刻功夫,一个白发婆子进来,青色绸衣平平展展,头上只一根银簪,全不与贾家婆子媳妇金银满头相象。低头见礼后只等吩咐,并不似贾府下人一样自己上赶着巴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