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反应过来,大步追出去:“喂,站住!前面的,快给我站住!”
怎么可能站住?
干坏事被抓包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当然是——跑!
“迟先生,你坐稳咯!”
应煦突然加速,把轮椅推出了风驰电掣的速度。风不肯停,在迟晏的耳畔更加喧嚣,令他回想起从前在球场上奔跑的感觉。运动鞋和塑胶地板摩擦,似乎能点燃火星,篮球场上的风都是热烈的,呼出的每一口气都会烫伤肺管。就像现在,风的每一声欢呼都让他体温攀升。
那时候打篮球只是他眼里一个算得上有趣的体育活动,他技术不错,戚鹤眠、柏景臣等人总是喜欢约他,那是他生活中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直到他再也不能做剧烈运动,他才恍然明白——球场上那种肾上腺素不断飙升的感觉,他从此再体会不到了。
此后,一年又一年,他变得冷血,变得深沉,变成了现在的迟晏。
然后,在今天,他用另一种方式将那份激情找回。
他的小朋友啊,真能给他惊喜。
门卫不敢轻易离岗,很快便气急败坏地回到岗亭。应煦回头看去,发现自己「脱离战斗」,终于放慢了步调。他跑得太快了,脸充血似的红,喘气声又粗又重。他一手搭在迟晏的轮椅上,把脸枕在泌出细汗的手背上,听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呼,呼。迟先生,呼,我们,我们的冒险成功了!”
真是孩子气的宣言。
迟晏弯了弯嘴角,给李政清发去一条短信。
接到消息的李政清整个呆住。真是人不可貌相,原来迟总的小男友还有这么「野」的一面!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把迟总拐出医院了。现在倒好,善后的活儿交给他了。
那头,应煦推着轮椅,慢慢走到了医院附近的公园里。春天的公园里挂满了彩色的小风车,小孩在草坪上放着风筝,大人在石凳上坐着聊天,是和医院截然不同的氛围。
应煦高兴起来了,左顾右盼,跟迟晏分享他的发现。
“迟先生,你看,那个风筝是立体的!那个蛇精脸太逼真了,真是梦回《葫芦娃》了!”迟晏顺着应煦手指的方向看去,蛇精的尖下巴牵着一根细线,在风中招摇。
应煦又指给他看:“你看他们,风大起来了!他们抓不住风筝了,噗,这到底是人在放风筝还是风筝遛人呢!”
迟晏一看,果然,那只风筝原本是一个女孩儿在放,她现在拽不住了,忙喊她旁边的男人帮忙。不料那男人看着强壮,也顶不住这股大风,两个人被立体风筝拽着,拖动了有小半米远。
应煦还要再看,被风吹起的沙砾迷了眼睛,他伸手去揉,被迟晏抓住了手。
“别揉,我给你吹。”
应煦没想到迟晏还会这个,他小时候眼睛里进了沙子,他妈也会给他吹。他不疑有他,半蹲下来,试探地睁开眼睛:“右边,你看到了么?”
他的眼睫毛颤啊颤啊,眼眶很快就湿润了。
迟晏很认真:“看见了。”
他凑过去,对着应煦的眼睛吹了一口气。
“呼。”
应煦睫毛颤了颤,声音也跟着颤:“好了么?”
“等等。”
迟晏又吹了口气。
应煦觉得怪怪的,怎么更难受了。
“迟先生,你吹掉了么?”
迟晏沉默了片刻,声音里带出微不可查的僵硬:“没,吹得更里面去了。”
应煦:“……”
应煦莫名有些生气了:“你不是说你会吹么?”
迟晏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像往日那样从容,但仍坚持:“我再吹吹。”
“不吹了!”
应煦觉得自己在迟晏面前脾气见涨,这不是个好情况,虽然他一直清楚自己这德行,他就是个蹬鼻子上脸的狗脾气——但这是迟先生啊!能和迟先生做朋友,是他倒霉的这两年里为数不多的幸运,他一直小心注意,不暴露他性格中不好的一面,怎么现在坚持不下去了?
心里的不适像一个大浪迎头打来,打散了应煦眼睛里的不适。他确定自己头脑非常清醒,他的大脑在不断喊停。
但他心里就是有股躁意乱窜,他现在也分不清他到底是气迟晏,还是气自己了。
“小煦,最后一次,我一定能做好。”
迟晏向他下了保证,声音里藏着执拗。
应煦闭着那只进了沙子的眼睛,只用一只眼睛看他。视线的改变让他重新认识了迟晏,原来迟先生也会有这种较劲的表情。拿他来较劲?他明明不会吹,还不如他伸手揉。
哼。
算了,再给他一次机会。
“你吹吧。”
像一只警惕的蚌,应煦试探地睁开眼睛。
这一次还真成功了。
应煦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眼眶的湿润和眼球的干涩中和,他恢复了自在,不等他对迟晏表示感激,就见迟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