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葵猛然燃起了斗志,端正心神,一口气将剩下的文章收尾,又仔细誊写一遍,再三检查过后封好,就等着去县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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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苏葵告别了秦晓兰,满怀斗志往县城去。即使自行车让人借走了只能搭牛车去,颠簸了两小时也没把她心里的斗志颠熄。
到了县城,苏葵没先去医院,而是直奔邮局。
看见李大爷,她笑了:“大爷,我来寄信。”
“是苏葵小同志吧。”上次他回去听卫民讲了,这孩子是个可怜的,家里条件穷啊,都最后一学期了,就这样不读了。
照他说的,苏葵填好地址,李大爷接过一看:“哟,寄往京市?”
苏葵也没什么好瞒的:“就您上次说的那个《北方日报》,我也写了篇文章给他们寄去。”
“你还能写文章?”不怪李大爷惊讶,卫民不是说这孩子学习成绩不好吗,李大爷担心,“这、人家能收吗?”
“您放心。”苏葵对自己很有信心,她前世就是读文学专业的,不知道查过多少文献,写过多少篇论文。
不过倒不是说她水平真的有多高,能和那些学者比肩。她真正的底气,是立足于未来的眼界,超过这个时代的知识储备,以及,对上一篇文章的投其所好。
李大爷见劝不住,也没办法,好歹是个念想。
将信寄出,花光了临走前秦晓兰塞给她的三分钱,直到医院,苏葵心情都很好。
“恢复得很好,伤口没有恶化,再敷几天药就没什么问题了。”
给她检查的还是上次那个孙医生,以为她是为自己伤好了高兴,苏葵说再见,他还跟她开玩笑:“希望再也不见。”
苏葵失笑,这个年代还是有很多淳朴可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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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葵因为受伤,已经几天没上工了,这下伤好了,也没理由不去了。大队长是苏全福,也没让苏葵去挖沟种地,就让她跟苏梅一起打猪草去,大队里养着几头猪,需要猪草量不少,干满一天记六个公分。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件事。苏葵背着背篓拐到了周建林家。
周建林当初赔她二十块,两次看病总共花了十一块四,还剩下八块六。
苏葵到门口,喊了几声都没人答应,正准备下次来,却觉得好像有一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她的感觉一向敏锐,不经意间忽然转头,少年稚嫩的脸上带着些许被发现的惊慌。
竟然是周建林的大儿子,周平。
周建林不在家,那交给他儿子也一样。何况苏葵也不想再见他。
她向周平走去:“刚我喊怎么不答应?你爸在不在家?”
周平继承了周建林的高大,今年才十岁,站在苏葵面前,几乎要到她肩膀了。
此时他好像没听见苏葵的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眼里竟然好像有泪光?
好半晌他才声音低哑地说:“我爸带奶奶看病去了。”
苏葵觉得怪怪的,但也没在意,她把包着的钱递给他:“那你在也行,这是上次你爸赔我的钱,花了医药费还剩八块六,你数数,等你爸回家交给他。”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苏葵摸不着头脑。
他没回答,低着头抹了抹,像在掩盖什么:“这是我爸给你的钱,你收着。”
“我只收我应该得的。”苏葵把钱塞他手里,“不是我的我要来干嘛。”
“好了,我走了。记得交给你爸。”苏葵完成任务,提着背篓就走。
“等等——”急切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周平追上来把钱重新塞她手里。
苏葵要给他,他倔强地摇头:“我不收。”
“上次的事情……我、我……”
苏葵“哦”了一声,很冷淡:“你是说周安把我推倒撞伤的事,还是你奶奶掐人嫁祸给我的事?”
“还是说——”苏葵看向他,“你帮周安作伪证说我打人的事?”
“不!不是,我没有……”周平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像是否认,又像是自责、懊悔,一句话说了半天不成句子,最后看着她,竟然带着哽咽,“对不起,是我们冤枉了你,对不起,是我的错……”
苏葵都惊了,这人是周平?
不得不说,今天周平的确是有些奇怪,在书中,他对原主一向是冷漠以待,有时候一个月连三句话都说不了,他跟原主说过最长的一句话就是:“我妈回来了,请你离开,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要不是后来苏葵为他挡了一刀,他这辈子都不会开口叫她一声妈。
苏葵觉得有点意思:“上次,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还记得周平追着周安出去的时候看她那一眼,带着冷漠,又带着敌视。在他身上,苏葵看到了将来那个会成为反派的“平哥”的样子。
可是今天,现在,这个未来在道上呼风唤雨的反派,竟然在这里流着泪跟自己道歉?
不过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呢?苏葵已经没了,他就是说一万遍对不起也听不见,而现在这儿的她并不想再和他们家有任何牵扯。
“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他抿了抿唇,掩饰住刚才失控的情绪,尚显稚嫩的脸上带着郑重,“以后、以后我会对你很好的,我会好好孝顺你,我给你养老。”
苏葵不置可否:“你爸没告诉你吗?我要考大学去了。”
“考大学!”周平抬头看着她,心里一阵说不明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