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殿下不愧能在这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能处理得游刃有余。
见人能说人话,见鬼能说鬼话。照顾每个人的情绪,在一团乱麻中,总能迅速地寻到最优解。
这男的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坐回去离得远了,陆夕眠看不清薛执的口型,但她又不敢再跑过去,于是只能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兄长和父亲瞧。
交谈嘛,必然是有来有回,她看不清殿下的话,但她可以看清楚父兄的话,总不至于两耳一关,两眼一闭,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陆绥铮如愿以偿得到了关注,心里却有一股一股的酸气往上冒。
他知道,他只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那个。
呜呜。
老父亲揉了揉脸,拭去那不存在的一抹辛酸泪。
从父兄的口型中,陆夕眠知道他们是在说金宁宫那件事。
陆绥铮严肃了神色,再一次向宣王确认道:“真的只是意外吗?”
为人父母,最挂怀的不过就是一双儿女。他陪伴在女儿身侧的时日加在一起也没多久,眼下女儿受了委屈,他这个父亲就算是拼着官不做,也要给她讨回公道。
薛执默了片刻,点头。
“卷宗中交代得很清楚,卫惩应该已经拿给您了?”
“嗯,殿下亲笔所写,我信。”
陆绥铮在官场上混迹,在战场上厮杀,什么没见过?
他眯了眯眸,意味不明道:“本将是说,这意外中可有其他人为迹象?”
薛执沉默了更久的时间。
镇南大将军比他想象得要更敏感。
薛执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正专注地盯着她父亲瞧的女孩身上。
若他与陆夕眠仍然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若是他们只是互为宫宴上客气点头的匆匆过客,那他此刻的答案一定是:
“没有人为迹象。”
他最初对她也是一言不发的,因此后来每次再见她,看到她只能靠读唇来分辨话语的样子,心里总有那一丁点的愧疚。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理智与愧疚在撕扯,在蛊虫的催动下,他饱受折磨。
可现在,这些问题都不复存在了。
他们不再是从前那样的关系,他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他。
薛执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有。”
陆绥铮脸色骤然冷了下去。
大抵是他的变化吓着了陆夕眠,她惊惶、茫然地转回头,依赖似的疑惑望向薛执。
他对她安抚笑笑,摇了摇头。
在女孩又转回去看陆绥铮时,薛执飞快地低声说了一句:“卫惩,带大将军去御司台。”
卫惩心中一凛,抱拳答是。
他眼底有激动神色,亦有些感慨。
殿下曾问过:“你知道本王最想做的是什么吗?”
那时他答:“您希望国泰民安,百姓不会再流离失所。”
殿下又问:“你觉得如今的陛下,做到这两点了吗?”
卫惩知道,没有。
卫惩知道,宣王的野心藏在他那副和善斯文的面容里,藏得很深,没有人瞧见过。
卫惩知道,宣王笑脸相迎的那些人里,有他欲除之而后快的仇人。
原本只是孤军奋战,此刻,殿下的这一道命令,代表了一个信号。
宣王想要把陆家一起拉到船上了,卫惩想。
陆绥铮显然也知道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
他神色复杂地盯着薛执,想问,却又不敢张嘴。
他知道,女儿正在看着他。而宣王刚刚之所以那样偷偷地说,是怕被陆夕眠知道。
这份顾虑透露出了这个深藏不漏的男人藏在心底的一丝在意,陆绥铮无法不动容。
他偏过头,对长子说:“我要随卫大人去看一看证物,你留在这里。”
他又看向女儿,目光在她那个留了疤痕的右耳上落了一瞬,柔和了声音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