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鑫电子厂边的小公寓中,桌上煮着热气腾腾的火锅,锅边只放了一双筷子一个碗。他挂掉李泉的拜年电话,手机倒扣在桌上,发出一声寂寞的响。他耳边回荡着李泉的话:年前,陆正衍和李舒雪确实是结婚了,现在两人带着李文高已经回到C市,就住在陆正衍在城东的豪宅里。
李泉还怂恿道:“钟哥,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他们能和和美美过年,你就要守在破出租屋里连家都不敢回?现在他们自投罗网了,咱们该是时候准备起来了。人活一口气,我们穷是穷,但不是没志气的软骨头,钟哥,你说是吧?”
钟敛那时没说话,他望着咕噜冒泡的清汤寡水锅底,李泉着急道:“我和叔叔阿姨都说了,他们老两口都哭了,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陆正衍做事太绝,连电话都不许你打,这一个月隔三差五让人去厂里找你的茬,摆明了就是要折磨你们钟家人一辈子,连你的儿子也,唉……钟哥,我们是好哥们儿,我和你都是老乡,在厂里互帮互助的,这口气我都替你咽不下去啊!”
钟敛还是不说话,呼吸加重,李泉恼着挂了电话,让他自己好好想想,他随时供他差遣。
他举起筷子,夹着劣质肉卷还未伸入锅里,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立即查看,平常除了李泉,鲜有人联系他了。
可这条却不是李泉的愤愤之词,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儿子 是妈妈 初一了你在那边过得好吗
钟敛腮帮硬起来,沉沉闭上眼,等待不过一分钟,果然等来监视他的人敲响了他的门。三声,只是警告,如果他们继续联系,那人便会破门而入将他痛打一顿。这一两个月以来,这样的事重复发生了好几回,李泉回回都因此而怒得青筋暴起,次次都是他拦下他,并不与陆正衍的人缠斗。
可这一回,他将手机砸在门板上,以示反抗。夜里静悄悄的,周围的工友都各自回家,那铿锵响声好像盘旋在钟敛脑中迟迟不散,他陆陆续续把桌上所有肉卷放入锅里,烫得老了才捞出来堆在碗里,再淋上一点醋,一筷子一筷子往嘴里塞,塞到喉咙眼蠕动着排斥这些夹杂着劣质香气的粗糙食物,再重重地咀嚼几下,艰难吞下,像吞热砂。
晚上他捧着屏幕破碎的手机,给李泉发去一条消息:什么时候回铭鑫?
千里之外的李泉正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等到他的消息,在黑暗里滚身体激动地蹬了几下腿,随后表情渐渐安静下去,再也闹腾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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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澜院的第一晚,李舒雪不能安睡,陆正衍就躺在她身边,他们都躺在以前她住的保姆房里。她坚持不肯与他同房,陆正衍便拿着东西睡到了她的身边。
方才经过一番争执,陆正衍既不肯交出她的身份证件,也不肯明天去和她离婚,李舒雪已经太过疲累再理会他的任何一句解释,陆正衍的话她再也不敢相信了。她团着身体背对着他,陆正衍则平躺着,骄傲地不愿盯着她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
“早饭过后再送你去医院,捐献者的情况危急,心源大约会在早上或者中午送来,等做了最后的测试,李文高的手术会安排得很急,无论如何,中午我会让人送餐给你,不要不吃,手术会进行很久。”
李舒雪捏紧枕头,语气冷淡:“我还以为陆先生已经不会再关着我了,我都不是你的保姆了,也不会什么都听你的,什么事都被你骗。”
陆正衍闭着眼睛,头脑沉闷。
“小舒,不需要我提醒你结婚的含义,你和我什么关系,也不需要我说。”
“难怪那时候你急着要结婚,就是想用这个名头让我听话是吗。”她苦笑着眨眨眼,“陆先生,你装得真好,从医院的时候就开始装了是不是……你到岐山市捉弄我,和我结婚,假装喜欢我,假装我喜欢你,还没玩够吗……以前我只认法律的,但是现在我不……我不会认你。”
陆正衍无动于衷,反问:“既然不认法律也不认我,怎么不一刀杀了我?”
李舒雪飞快地翻过身体撑着胳膊盯着他的脸,陆正衍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好整以暇地回望着她,“怎么不杀了我,嗯?”
“你……”李舒雪被他云淡风轻的神态吓到,她坐起来,立刻被陆正衍揽住腰勾会床上去,他摁住她的肩,四目相对。
“李舒雪,如果我说我去找你就是为了要继续骗你,就是为了玩弄你的感情,享受你爱我爱得心发狂的样子,然后再告诉你现实,让你认清自己的身份,认清我对你的嫌恶,让你看清对你儿子恶毒,最后,我让你住在这里,继续羞辱你骗你,骗你你还爱我,骗你我们以后依然是夫妻。我就是想让你永远痛苦,这就是我这大半年的目的……”
李舒雪被迫听着,眼眸逐渐闭合,眼睫根部沁出泪水,她偏过头去,咬住忍不住要颤抖的唇,最后干脆捂住脸,“别说了,不用说了……”
“呵,这套说法你倒是想都不想,就相信了。”陆正衍冷笑一声,松开她的肩膀,倒回床上转过身去。
李舒雪捂着脸咂摸他的话,越眼眶越胀痛,有一瞬间她有些恍惚,他方才的语气和她不存在的爱人生闷气的时候十分相似,可存在的,只是冷血残忍的陆正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