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本有静心安神的功效,皇后用完总要睡上一睡。听了她的话却睡不着了,浑身的气力都提起来,惊慌失措地要着人请皇帝过来。
如此一来,身子与药效拧了劲儿,话没说完就大口地吐起了血。徐思婉取来干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为她将血拭净,幽幽的笑意好似女鬼:“臣妾那天去诏狱的时候,唐榆呛出的血就是这样的红,臣妾记得十分清楚。却不曾想娘娘的血也是这样好看的颜色,并不是黑的。”
话未说尽,皇后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皇后的身子已虚弱得像一片枯叶,如此紧攥着她,她没什么反应,皇后自己却战栗起来:“倩贵妃……你对那贱奴如此念念不忘,还敢说自己清白么!”
徐思婉黛眉一挑,霍然起身,旋即反手一挥,一巴掌干脆利落地掴下。
“皇后娘娘凤体欠安,臣妾奉劝娘娘还是积些口德!”她盯着皇后,双眸凌凌地生着寒。长秋宫里已无人敢阻拦她,唯听琴膝行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哭道:“娘娘息怒!”
没有人理会听琴,一后一妃四目相对,徐思婉欣赏着皇后苍白的侧颊上渐渐泛出的殷红指印,勾唇笑了笑,又坐回去。
她不理听琴的满目惊恐,重新执起那块锦帕,一点一点地蹭掉皇后唇角渗出的血迹:“臣妾若是娘娘,就不这样自讨苦吃。”
说着,她又笑了声:“说起来……娘娘是不是还不知道,陛下以伯爵的礼数重新下葬了唐榆呢。倒是娘娘膝下的皇长子要奔赴沙场,啧啧……也不知还能不能有个全尸。”
皇后面上被惊怒激起潮红,却呼吸急促得说不出一个字。徐思婉悠悠地打了个哈欠,美眸里透出几许惺忪:“臣妾侍奉好几天了,今日得回去歇歇,娘娘保重。”
这话直让长秋宫上下如蒙大赦,听琴周身都是一松,见她这便起身要走,重重地叩首恭送,虔诚的样子像在送神。
是夜,皇帝自然是到了她的霜华宫去。其实之前数日,她虽在长秋宫中侍奉,却也并非和皇帝见不到面。
皇帝只是不愿到长秋宫去——不知是因厌恶更多还是有所心虚,但会在入夜时召她去紫宸殿。
徐思婉本也无意整宿守在皇后身边,便乐得去与他一度春宵。但他从嫌与她相伴的时日不够,好像是怕见得少了,她就没了。
徐思婉看着他憔悴的脸色,心知他对她的这份依赖,多少是拜朝堂局势所赐。卫川来势汹汹,眼看离京城已只有二百余里,若非寒冬严酷,大概还会进军更快。
大魏将士节节败退,他这个天子江山动摇却束手无策,当然只能另寻其他路子聊以安慰。
而她,会在床上给他十足的安慰。她不仅会侍奉好他,还会捧他、赞他,让他暂时忘却一切烦恼,得以短暂地回到国泰民安的回忆中,心无旁骛地在她的温柔乡里沉沦。
今日他走进拈玫殿,她一抬眼,就毫不意外地又看到了他那副憔悴的模样。
他眼窝深陷,眼中布满红血丝,苍白的肤色透出疲惫,走向她时也没散去那份焦虑:“阿婉……”
“陛下。”她起身福了福,好似全未看到他的神态,笑吟吟地伴他落座。
落座后,她也露出了些许忧色:“臣妾今日在长秋宫听闻,皇长子请命出征?”
皇帝眸光一凛:“你也听说了?”
“是。”徐思婉无奈一笑,“皇后说起时,耀武扬威的,一心等着皇长子立下战功,还朝立储,臣妾没跟她争。”
皇帝冷笑出喉:“大敌当前,他们母子心思倒多!”
“陛下别生气。”她娴静地抿一抿唇,“臣妾没跟她争,倒不是让着她。只是臣妾思来想去,觉得这事也不错。眼下大敌当前,不免人心动摇,若皇长子身先士卒,军心民心都能定一定。而若皇长子立下战功……”
她顿声一喟:“那便是立储,也是应当的。且不论皇长子自己的学识,就是单看宫里旁的皇子,年龄也都还小呢,储位哪能这样一直耗着?”
他打量着她,神情有些复杂:“你竟还肯向皇后低头?”
“臣妾没有向皇后低头。”她面色生硬,“但越是大敌当前的时候,就越要就事论事。臣妾痛恨皇后,无关皇长子,更无关大魏江山。现下能稳固江山才是最紧要的,后宫的这些是是非非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不值一提。”
作者有话说:
swan:臣妾痛恨皇后,无关皇长子,更无关大魏江山。
——我搞江山主要是因为恨你本人。
——看我给你把江山掀了。
第111章 破城
皇帝闻言沉吟了良久, 倒是没有直接着人下去传旨准允皇长子的请奏。但三日后,旨意到底还是传了下去, 命皇长子带领十万铁骑上阵迎敌。
十万铁骑, 这大约便是大魏最后的精锐了。
皇后闻讯毫不让人意外地又晕过去一次,只是这次晕厥的时间格外的长,足有五日都没醒。
原该准备出征的皇长子因而入了宫, 日日守在皇后病榻前,不准徐思婉靠近半步。徐思婉对此也无所谓,皇长子不让她上前,她就气定神闲地坐在与拔步床遥遥相对的茶榻上, 欣赏皇后的病容。
仔细想来, 她好像从未这样恨过后宫的哪个女人。
死在她手里的人虽已有不少,但她真正恨的始终只有皇位上的那一个。之所以杀了她们, 一则是后宫没什么让人发善心的余地, 二也是这条复仇路太过漫长,若她不提前找些机会聊以发泄, 只怕早就要将逼死。
但对皇后,她真的恨之入骨。
她管不着皇后当年企图拉徐家下水时是否并不清楚她真实的身份,从那时候起,她就容不得皇后了。如今再加上唐榆的事, 她无时不刻不在想他。
每想他一次, 她就想让皇后再痛苦一回。
五日后, 皇后终于醒来,太医们说是回光返照,长秋宫的宫人们赶忙去知会六宫妃嫔, 亦去紫宸殿禀了话。
是以不过小半刻, 六宫妃嫔们就都到了, 跪在外头假模假式地哭,皇子公主们也跟着一起哭,徐思婉迎出去,跪在右首的恪贵妃带着探究望了她一眼,莹妃则索性起了身,挂着挤出来的两滴泪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低声问她:“还活着吗?”
“还有口气儿。”徐思婉压音,好歹屏住了笑,美眸一转,又言,“我瞧姐姐有日子没见陛下了。一会儿陛下定然过来,姐姐帮我上个茶。”
她有意卖个好,莹妃却脸色一变:“可别!”她朱唇轻扯,小声抱怨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如今陛下那个脾气……见还不如不见,丽才人和孙采女的例还不够么?”
徐思婉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宫里近来都在说,皇帝愈发喜怒无常了。月余前丽才人侍驾时不知说错了什么话,直接就被送进了冷宫。孙采女更惨,当场就拖出去杖毙了。
她转念再想想,便也知道自己操错了心。以莹妃的本事,圣宠一贯唾手可得,如今久不面圣,只能是她自己懒得见。
徐思婉便改口道:“那姐姐去侧殿避一避吧,若有人问起来我就说……”她视线一扫,招手将念珺揽到跟前,告诉莹妃,“念念年幼,又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不免害怕,是我托姐姐照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