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拧眉揉了揉眼, 茜色帷幔自外拉开,正好对上一双深沉如许的凤目。
只是一瞬,便不自在地别开了去。
“可是醒了?”顾祯伸手将榻上鬓发如云散乱的美人扶起, 倒了一盏茶水至她唇边,喂她一点一点饮着, “乖,先润润嗓子再起身。”
赵懿懿眼圈仍有轻微的红肿,脸上带着刚睡醒后的懵懂, 想问他既然起身了, 为何不去上朝,两手却先下意识地捧住了那天青釉葵花盏。
一觉醒来, 赵懿懿确实渴得很,饮水时难免急促,这么一急便被呛着了。
她轻轻推开杯盏,捂着嘴猛烈咳嗽,眼中几近咳出了泪花,本就未完全消下去的眼圈更是带上了几点红。
顾祯轻拍着那纤弱的脊背,轻声道:“慢些,别急。”
咳了片刻, 赵懿懿两颊都染了绯色,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 才蹙眉道:“我还想睡会儿,你怎么没去上朝呀?”
听着她温温糯糯的声音,顾祯只觉心头一荡。
他本就在一旁案几前批阅奏疏,是发觉帐幔里的动静才过来,听着这声质问,气得差点要笑出声。
“这都什么时辰,朕早就上过早朝回来了。”他搁下葵花盏,却是不敢让赵懿懿再睡下去,径直将眼前美人抱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道:“先起来将朝食用了再说。”
被他连哄带骗过一番,赵懿懿才姗姗起身梳洗,随意挽了个堆云髻,斜插一支雀鸟金钗,往偏殿用朝食。
赵懿懿晚上虽未曾折腾过,却睡得并不安稳,入梦了好几回。她有些懒懒散散的,不大想用朝食,顾祯不得不哄着她用。
“鳜鱼刺少,你先用两口羹汤,再用鱼肉。”他脸上含笑,声音亦是温柔。
赵懿懿却不大想理他。
又觉得晨起用那鳜鱼羹太腥,连尝都没尝一口,根本懒得动食箸。
顾祯微微一笑,低声问:“朕喂你?”
眼见他当真舀了一勺羹汤递来,赵懿懿面色惊变,勉强道:“我自己用。”然那汤匙已至唇边,羹汤香气也传入了鼻中,不得不启唇。
她几乎是红着脸咽下的这一勺羹汤与鱼肉,往后的一顿饭间,脸上红晕更未褪去一丝半点,一路蔓延到了耳根。
甚至羞得不敢抬头见人。
才拿小匙舀起碗中最后一颗小馄饨,宫侍便来报,道长公主过来了。
顾祯面色淡了几分,却未置一词,只是转头看着赵懿懿。人都到了门口,自然是不能不让进的,赵懿懿有些头疼的按了按眉心,用完最后一口朝食:“让她进来罢。”
赵端端今日穿了身骑装。
绛色的衣裙束出纤细的腰肢,脚上却套了一双革靴,颇为英姿飒爽。
在书房中,她伸手抚了抚赵懿懿的眼尾:“阿姐眼圈儿怎么红红的?”觑了眼外间的皇帝,她凑近压低声音,捂着嘴问,“是不是陛下欺负阿姐了?可我瞧着,好似不大像啊……”
趁着四下无人,她压根掩不住唇角的笑意:“倒是像极了阿姐新婚回门的时候。”
赵懿懿瞪她一眼,没好气道:“瞎说些什么。”
“我哪儿瞎说了。”赵端端不服气道,“阿姐自个找面菱花镜瞧瞧,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说着,她顺手从桌案上捞了面刻有凤鸟纹的铜镜,举在赵懿懿面前。
纵使不愿搭理她,然只要稍稍一抬眼,赵懿懿仍是从那面铜镜中,瞧见了自己如今的形容:本就松松挽起的鬓发呈凌乱趋势,那雀鸟金钗也只是摇摇欲坠挂在发间。眼尾染了些绯色,鼻尖亦透着些浅粉,恰如芙蓉泣泪,明珠呈露。
那张脸唰一下就红了。
头一遭被这样调侃,赵懿懿伸手将那铜镜推开,恼道:“你当真是越发大胆了,连你阿姐也敢拿来取笑。”
赵端端被这么一推,趁势倒在后边椅背上,笑得直不起腰。见她有动怒的迹象,才连连告饶:“是我错了,阿姐你别生气。”
瞥见她唇角那一抹没来得及隐藏的笑意,赵懿懿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冷哼道:“既然知错,那就将近来所读的书,抄上两遍给我看看。”
所读的书?
赵端端近来才没看书呢。
从年后开始,没人管她的功课,就开始疯玩,这会儿听着抄书,脸上浮现几分惧意,讨好道:“阿姐,是我错了,你别罚我啦。”
她仰头讨好笑着,眼中若星子闪烁:“何况我也没说错呀,这些日子阿姐同陛下起居都在一处,阿姐这副模样,不是被陛下欺负的,还能是谁?”
赵懿懿羞得两颊通红,像是火烧一般的灼热。
她咬牙道:“你还说!”
赵端端才不怕她,拉着她的胳膊,低声道:“阿姐,我觉得你如今这样,就挺好的。”
自从与临川一道落水的事以后,她便一直住在宫里,许多事儿也都瞧在眼中。自是看得出来,阿姐这些日子一点一点的变化,那脸上的笑,也不知多了多少。
眉宇间的淡淡愁绪早已消散,只余从前一般无二的温柔。
赵懿懿垂目不语。
“阿姐,你又何必不承认。”
赵端端抬目凝着她那双星眸,近乎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仿佛带有穿透一切的力量,直直的撞击了上去。
赵懿懿倏地一怔。
窗外的风携着花香拂入,赵端端却没再多言,起了身笑吟吟道:“阿姐,我想出去玩。听人说山寺桃花开得正盛,我今日想去看看。”
合着特意过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