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该离她远些、明知许多事早已注定,曾以为过了这么久,早就该淡忘了。可只要见着时,他心头仍是……悸动不已。
“此番自长安一路行来,顾郎要的东西已然记录在册,待得空整理了,再给顾郎送去。”他仰头看一看天,脸上浮现出清隽的笑,温声道,“天色不早了,阿辰想必已经到了南市,羡山怕他等急,不得不告辞,先行一步。”
顾祯心知他说的东西,是长安运粮道如今的状况,便轻轻颔首,道一声辛苦。
行人陆续散去归家,赵懿懿继而翻身上马,扬鞭策辔时,身上红裙虽风而动,漾起阵阵清波。
雪虽停了,空气里还是弥漫着那股子寒意。
赵懿懿执着马鞭转头一笑:“今日天气冷,我也正好要往南市去,既然碰着了,便请表哥去饮一盅酒,好驱驱寒气,暖和下身子。”
南市食肆中,以玉馔楼为最,其中石冻春更是一绝。
刚一到雅间中坐定,外边又絮絮扬扬飘起了雪粒子。那阵风儿一吹,显得冷极了。
不仅赵辰在,连着赵原也跟着过来,其后从龙门赶来的赵端端,则是坐在了赵懿懿手边预留的那个席位上。
席间,赵辰举盏相祝,脸上带了些兴奋之色:“都快两年没见过表哥,今日好不容易见着,表哥可得陪我饮上几杯才行。”
经了这段时日,少年晒黑了不少,一张脸却仍是俊朗灿然,朝人咧着嘴笑。
陆羡山心知,他这是在展现自己已长成,可以饮酒了,不禁笑了笑,没拂他面子,却还是忍不住说了两句:“你才多大,少学这些做派。”
赵懿懿正吃着那道山煮羊,见着俩人的举动,未免多叮嘱一句:“表哥,你酒量又不好,可别跟着他瞎胡闹。”又抬头瞪了眼赵辰,“你也不许多喝,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被他这么一瞪,赵辰心下一紧,连忙讨饶:“阿姐我可没多饮,这才头一盏呢,何况陆表哥今日才来洛阳,可不得陪着他多用些。”
赵原难得开口,也替他说了几句好话。
酒液上浮着些淡绿,顾祯看着手中琥珀盏,突然就觉得,这石冻春也没那么诱人了。
他微微仰头,一盏石冻春顺着喉咙滑下去,带过一片火辣辣的刺激。
晃了晃杯盏,见着一滴不剩后,他偏头看向身侧。
想看她的反应。
然他的皇后正微微低着头,在同江都长公主说话。
“好了,一块玉佩而已,也值得你记到现在,后来不是又单独给了你一块?”
赵端端皱着眉头,嘟囔道:“那怎么能一样,我本来有可能赢的啊。”
她要的才不是玉佩呢!
看着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儿,赵懿懿心头跟着软了软,捏着她的脸说:“你这小气包。”
赵端端别扭地转过头,看着墙角一枝茶梅出神。
本来都快忘了此事,偏今日护送她乘舟的人中,正巧有姜嘉言,一下子就叫她想起了旧日恩怨,这才气不打一处来。
“姜郎中也非有意。”赵懿懿笑了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下回再有筵席,你将那一局扳回来就成。”
赵端端闷声说:“阿姐,我知道,我也没在人前说。”
俩人私语片刻,才又重新抬头用饭。
赵懿懿抿了一小口酒,发觉酒香太过醇厚、味道太过猛烈以后,便略蹙着眉头搁了杯盏,不肯再用了。
顾祯几乎是贪恋的看着她,继而又饮了满满一琥珀盏。
这酒劲头足,两盏下去,不过转瞬功夫,便走了微醺之意。
一旁的红衣美人,却又同人说起长安的雪。
没看他。
或许看了,也不过短短一瞬。
顾祯心头微有悒悒,继而又饮了第三盏,搁下酒盏时不慎松了手,发出的清脆声响略有些大。
这回她倒是看了过来,却只是稍稍一顿,什么也没说。
“陛下当心些。”良久,她轻声说了一句。
雅间有炭火,不该冷的。
可顾祯还是觉得冷。
被这一句话险些击垮,心尖颤了颤,他重新握了酒壶,一盏接着一盏,连他自己也数不清。
每喝一盏,便朝边上看一眼。
好在他酒量不错,饶是这么喝着,明面上看着,也只是脸上有些红。
从食肆出来时,天光已暗,快要到宵禁的时辰。
冷得很。
赵懿懿没再骑马,径直钻进了车中避风。
正捧了个铜鎏金云托日月纹小手炉,靠在车壁上暖身子,下一瞬车门开启,外边风雪悉数钻了进来。
看着那高大峻挺的身影,她稍稍一怔,才反应过来,是顾祯紧跟在她后面,也进了马车。
“陛下怎么不骑马?”她往后挪了挪,才能仰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