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沉声道:“皇后就是这么想哀家?”
赵懿懿却不理她,只是直视着太后的眼眸,一字一顿问:“母后可想过此事传出去,那些公卿会如何想?今日母后能凭此审问臣女,那明日……”
明日,皇帝也能毫无根据审问大臣。
倘若大臣们真这么想,费了几代人,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士族,只怕又要反扑回来,做濒死前的最后挣扎。
太后面色沉了沉,她如何看不出来,皇后这是在威胁她。
她突然冷笑了一声,垂目道:“皇后是要与哀家作对了?”
“儿媳不敢。”赵懿懿神色平静,沉声道,“兹事体大,万望母后慎重,能为陛下着想一二。”
“你!你!”太后被她激得没了理智,怒吼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宋媪给宫人使了个眼色,将太后轻轻抱着,颤声道:“娘娘三思!”她不着痕迹看了眼里间,垂眸掩去思绪,劝道,“娘娘,二姑娘到底是公侯之女,怎可如此?”
太后浑身发着颤,咬牙道:“什么公侯之女?不过一养女罢了,哀家今日真动了她,又能如何?”
她说着,又令身侧宫侍上前。
然一众宫侍却推推搡搡,慢腾腾地靠了过去。
果然,早已传得人尽皆知了。
赵懿懿如今最听不得人说这话,当即怒斥上前的几个宫侍:“放肆!”她今日来万春殿,所带宫人不少,此刻也团团围拢,成了数道人墙,将她护在中间。
“都下去!”
殿外倏地传来革靴声响,众人回头看去,见是皇帝面容怒容阔步而入,都不由变了脸色。
太后迎上前两步,忙道:“皇帝,你快去瞧瞧你妹妹!”
赵懿懿僵硬地转过了头,仍是用力抱着赵端端,死死地盯着顾祯看,眼底那片猩红之色,几乎要溢出血泪。
顾祯心尖刺痛,扫了眼赵端端后,沉声问:“谁让母后动她的?”
太后道:“她今日将你妹妹推进了海池里头,皇后还护着不许哀家动,说什么公侯之女的话。不过一赵家养女罢了,来路不明,怎及你妹妹重要?”
“来路不明?”顾祯突然就冷笑了声,问太后,“母后说谁来路不明?”
太后指着矮榻之上,被赵懿懿抱在怀中的小女郎,声音沉沉:“你打量哀家在宫里,就什么都不知道呢?不过赵家收养的孤女,又来路不明,你还想瞒着哀家?”
顾祯神色冰冷,俊美的面容陡然沉得骇人:“来路不明?母后真知道谁来路不明吗?今日朕就告诉母后,母后的那个眼珠子,才是真的来路不明!”
“皇帝,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太后一脸震惊且失望地抬头,不敢相信儿子为维护那小女郎,竟是诋毁自己亲妹妹。
“你要护着谁哀家不管,可你不该……”太后身子发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声音带了些哽咽。
顾祯眸中映着寒雾,朝太后走近两步,目露凌厉之色:“母后听不明白?好,那朕就再同母后说一遍,临川才是那个来路不明的人!她根本就不是母后亲女、朕的妹妹,是被人给换了!不知是从哪弄来冒充的!”
“这么多年,临川出生时的印记没了,难道母后就没怀疑过吗?胎记能消,痣怎么消?”他又迫近几分,继续说着,“此事尚未了结,朕本不想今日说,可母后若旨意对赵二动手……”
太后道:“临川的胎记和痣,长着长着就没了,何况她是哀家的女儿,谁敢做这种事!”
他突的回身一喝:“将赵二姑娘左边衣袖卷上去。”
周遭宫侍早已被斥退下去,赵懿懿又抱着赵端端,尚未反应过来之时,赵端端的衣袖便被女官卷了起来,露出一段白皙藕臂。
其上,赫然有一月牙状胎记,并一红色小痣。
熟悉的印记,尘封的记忆骤然被打开。
太后猛地怔在那,唇瓣哆嗦着,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便是连一旁的宋媪,也一下子怔住了。
“事到如今,母后还不明白吗?”顾祯看向太后,眉心骤然拧紧,“她同祖母生得有四五分像,母后难道看不出来吗?”
赵懿懿怔了半晌,才动作僵直地低头去看赵端端的手臂,回想着皇帝刚才的话,面色也是一片惨白,纵然僵在那。
肖似一位故人,原来是肖似他的祖母。
她突然将赵端端轻轻推开,自榻上站了起来。
因站得急了些,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摇摇欲坠。
“阿姐!”赵端端唤了一声,立马飞扑过去将她抱住,极为害怕地颤着声唤她。
赵懿懿却将她拂开了。
自己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赵端端不顾仪态地掀开薄毯下了矮榻,又朝她行去。
顾祯蹙眉过去扶住她,低声道:“懿懿?”
仍是被赵懿懿用力推开,不留半点情面。
突然间,她转身向外行去,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眨眼已出了殿门。
顾祯令道:“将人都带过来,让母后好好听听。”语罢,他也转身追了上去。
椒房殿内殿大门紧闭。
赵端端趴在外边敲门,哭道:“阿姐你别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