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时的他不懂。
只觉得懿懿性子独,脾气也倔。
全然未曾想过,她怀疑自己与旁人亲密时,会有多痛。
等自个悉数体会过一遭,倒是全然明白了。就像他,纵然知晓懿懿同旁人之间没什么,可那一刻心头熊熊升起的嫉妒,似能焚穿一切。
却没有任何用处。
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自个心头的想法,即便说与她听,怕也不能换来她的半分动容。
“这几日,朝中的事也缓了下来。”执起食箸,顾祯温声道,“等明日,朕带你去西郊赏莲?”
赵懿懿看了他一眼,握着调羹的手顿了顿,转过头轻声道:“哪儿没有莲,何必去西郊赏。再说了,若是明日落雨,又出去不成,若是不下雨,这样的天气,妾身可不想去。”
顾祯笑道:“是朕想去,你陪朕去一趟可好?”
眉眼间裹挟着几分烦乱,赵懿懿敷衍道:“再说吧。”
明日的事,哪又说得准了。
饭毕,侍从备好了热水,请俩人去洗漱。
赵懿懿先行洗漱过后,换了身水色的寝衣,发丝湿漉漉的出来,手里拿着一条帕子,坐在窗边擦头发。
顾祯接过那帕子,立在后边想替她擦拭,却不慎弄断了几根发丝。
头皮间的轻微刺痛叫赵懿懿皱了眉,猛然夺回帕子,恼道:“陛下别乱动。”
顾祯轻声道:“是朕不好,可有弄疼你?”
赵懿懿闭眸擦拭湿发,干脆转过了脸去,不曾理会他。
及至顾祯沐浴出来,滴滴答答的雨珠终于停歇,乌云亦是随之缓缓散去,露出了一道皎洁的月。
顾祯在边上问:“懿懿,朕今夜宿在何处?”
“陛下想宿哪儿就宿哪儿。”赏月的心境被打断,赵懿懿有些不高兴,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淡声回了一句。
熠熠星子自云层中浮现而出,顾祯笑道:“懿懿真这么想?”
想睡哪就睡哪,自然是不能够的,最终仍是赵懿懿宿在内寝,以一扇屏风作隔,顾祯宿在一张矮榻之上。
裹在被子里头,赵懿懿却有些睡不着。
正当她睁着双明亮的杏眸,数着缠枝葡萄纹帐幔上的葡萄个数时,屏风外响起一声轻唤,继而问她:“昨日的生辰礼,你可喜欢?”
赵懿懿堪堪收回思绪,敷衍着答:“昨晚不就告诉过陛下,妾身很喜欢么?”
顾祯却道:“可朕都没见你戴。”
“爱惜之物,必是珍之重之,怎能随随便便挂在身上?”赵懿懿又回了一句,有些错愕的发觉,自个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顾祯突然就笑了起来。
以他的敏锐,自是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敷衍,自然也知晓她的搪塞。却只是笑,未有更多的言语。
及至屋中一盏灯烛被南风吹灭,顾祯忽而问道:“懿懿,你那妹妹,是多大了来着?”
“十五岁呀。”一片昏暗之中,赵懿懿翻了个身,回道,“刚办过笄礼,还是陛下请了文夫人帮忙操持的。旁人都说老来多健忘,陛下怎会忘?”
听出懿懿是打趣他老了,顾祯却只是微微笑了笑,温声说:“懿懿既知老来多健忘,那想来下一句,也该明了。”
赵懿懿默然,又翻了个身,却不回他的话。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可他们之间,又有何可思可念之事?左不过是一个情根深种之时一个不开窍,等那个开窍了,另一个却又早已卸了满腹情丝,脱身而去。
夜半时分,顾祯听着内寝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继而听着那轻柔的声音道:“蔓草,想喝水。”
侍从都被遣退了出去,哪儿能唤得着,想来,是她无意识说出的话。
顾祯起身倒了一盏茶水,轻手轻脚的进了里间,将她自榻上扶起来,一点一点的将水喂进去。
她尚未回过神,他又喂得急了些,不可避免的呛着,偏过头掩唇猛咳几声,眼中氤氲着水汽,两颊都咳得红了。
顾祯自榻边抽了帕子替她擦拭,赵懿懿也接了杯盏自个饮着,俩人未说一言,原本就幽暗的卧房内,更是一片寂静。
又喝了几口,赵懿懿便把茶盏搁置在案几上,将帕子也接了过来,自个慢腾腾的揩身前几滴水珠。
“还要不要喝?”顾祯轻声问她。
这是他进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赵懿懿摇了摇头,哑声道:“不用了,多谢陛下。”
她这样乖巧,这样软,顾祯突然便按住了她的肩,动作轻柔的吻了吻额角。
赵懿懿偏头避开,那个吻便落在了浓密的鸦发上。
她面上神情不变,抬手擦了擦发丝,只道:“夜已深了,陛下还是早些歇下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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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起,俩人各自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