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懿懿闭了闭眼,掩去眸中怒意,放轻了声音道:“夫人,可是成心想羞辱我赵家呢?还是成心想羞辱我?”
她声音既温柔且舒缓,若一道月下的流水,透着柔婉,却又有些阴森的寒意,叫人于那瞬间屏住了呼吸。
河间侯夫人面色大变,慌忙跪倒于地:“娘娘明鉴,臣妇绝无此意!”她即便是想,也不敢真这么说出来啊!
只是叫她有些想不通的是,从前也曾见过皇后,性子温柔软糯,连说话都很少高声。也正是因此,她才敢直接提了退亲,甚至都懒得自个去一趟。
可今儿个,皇后怎的突然转了性?
想不明白是哪一环节出了差池,河间侯夫人只觉胸口滞闷,一口气差点儿提不上来。想起长子在她房前跪了三日,只为了和那赵家二娘的婚事,便更是胸闷气短,按着心口处急促喘息着。
看着那妇人眼中的不可置信,赵懿懿便知晓,她是没想到自个会发作。
她突然便觉得有些可笑。
因在家中而养成的习惯,叫她一直以来温驯谦恭,可这些年展露在外的温和性子,除却留给旁人欺辱她的机会,叫旁人以为她好欺负,还剩些什么?
“昨儿刚换上的地衣,厚实的很,如此,也叫我放心多了。”看着外边天色,她缓缓起了身:“已休憩许久,也该回席上了,夫人若是无事,便先在这儿待会罢,今日被夫人闹嚷了一通,我实在是觉得头疼。”
河间侯夫人更是有些慌乱,伸手想去拽皇后的袍角,却被避开了。
“时辰不早了,夫人将今儿的事好好想想罢。”离去前,赵懿懿淡声说,“夫人记着,往后莫要轻易来寻我,我实在受不了这些吵闹。”
然这场休憩过后,正殿中却是多了个人。
看着那突然坐在右侧的临川,赵懿懿忽而明白过来,先前那瞧上去多出来的位置,是给谁留的。
临川今日神色也不是太好,起身祝酒时,面色更是不佳,仅是敷衍道:“皇嫂万安,贺皇嫂亲蚕礼大吉。”
赵懿懿自是看出了她的敷衍,于是她也只是敷衍的握着杯盏,并未饮用。
“你这孩子,怎的来这般晚?”赵懿懿看着她,轻声说,“送去的帖子不是说过,今日劳酒,须得辰初三刻进殿么?”
临川哪有收到什么帖子,今日劳酒,还是母后叫她来的,只为挽回没能在亲蚕礼上随祭的颜面。因此,她自是不肯说自个没帖子,便垂目道:“今日忘了时辰,来晚了些,往后必定记着时辰,还望皇嫂见谅。”
“你年岁小,总是记不住时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赵懿懿勾着唇角笑了笑,未有任何表示,只是在劳酒结束后,将六尚的领头女官们都叫了过来。
“娘娘万福。”
六尚之中,每一局都有两个尚宫、尚仪、尚服等人,算下来,便一共是十二名正五品女官,此刻齐聚在椒房殿中,弓着身子行礼。
赵懿懿并未叫起,也并未说话,只是自顾自坐在一旁饮茶看书,间或吃着刚呈上来的樱桃。
正巧到了第一批樱桃成熟时节,今晨皇帝便急忙命人送了一篮子过来,云竹看着那樱桃,想着送东西的吴南说,这一批刚采摘下来,陛下都还未用过。
她没敢同娘娘说,生怕提及陛下的事儿,又惹了娘娘不高兴。
时间过得很快,杯盏中的茶水空了一盏又一盏,十二名女官皆站得腿脚酸痛,其中一位终于忍不住问:“娘娘,不知娘娘唤奴婢等人过来,所为何事?”
“呀,光忙着看书,倒是忘了几位还在这儿等着,倒是我的不是。”赵懿懿似是才回过神,偏头看了眼墙角更漏,笑问道,“尔等不知么?”
那许尚宫道:“奴婢等人确实不知是因为什么,还望娘娘不吝赐教。”
赵懿懿将书卷搁置在案几上,淡声问:“既然问起了,那我便得好好问问,今日长公主的席位,是何人准备的?”
“娘娘可是忘了,临川长公主是为外命妇,今日劳酒,自然也该有她的席位了。”一旁的王尚仪笑了一声。
赵懿懿朝她看过一眼,勾起唇角道:“王尚仪这般了解,那此事,想必王尚仪很是清楚了?”
她神色忽而一肃,沉声道:“既如此,那为何前几日呈上来的单子里头,没有长公主的席位?”
冷冷朝周遭扫视过一圈,她又道:“尔等那日也去了先蚕坛,自该知晓长公主并未随祭,既如此,今日劳酒,如何该有长公主的席位?”
众人皆垂目不语。
赵懿懿将那单子扔在几人脚边,淡声道:“今日,还望诸位给我一个交代,解释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殿中久久的静谧下来。
及至那更漏指在了申正三刻,一女官终于回道:“娘娘,此事,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临川长公主的席位,也是太后娘娘授意加上去的。”
“既是母后授意,自然没什么问题。”赵懿懿轻啜一口茶水,声音淡淡。
众人以为皇后不打算追究,神色也终于不似先前惶惶,心神也更定了几分。
赵懿懿忽而又问:“既然改了,为何不曾新拟一份单子送往椒房殿?”
几人面面相觑,那许尚宫道:“娘娘,奴婢们想着不是什么大事,便未曾回禀。”
“这不是大事?”赵懿懿声音平静,眼中蕴了几分笑意,“若亲蚕礼都不是大事,不妨许尚宫告诉我,什么才是大事?”
许尚宫张口欲言,心头却又有几分忐忑。
“许尚宫可想好了?”赵懿懿又催促。
另一边的王尚仪道:“娘娘,此事到底是太后娘娘的令旨,奴婢们想您也不会驳回去,事情又急,便没来得及。”
赵懿懿淡声道:“六尚那边,有忙到如此脚不沾地的地步么?还是说尔等失职,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还会有所疏忽?”
那王尚仪还欲辩驳,赵懿懿却已勃然变色:“你们平日里往椒房殿送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倒是送得勤得很!怎么到了该送的东西,反倒还藏着掖着,开始嫌劳累了?”
“既做不好这六尚的位置,又嫌太过劳累,那便调个轻松的地儿歇着罢。明日之前,再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可休怪我不念尔等在宫中操劳多年的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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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春殿,顾祯缓步进殿,在案几前站定:“听说母后今日请了太医,可是身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