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担忧皇后病症尚未好全,她仍回道:“奴婢知晓,定然瞧着阿辰郎君顺当进了国子学,再回宫来。”
蔓草趴在桌案上滚笔玩,噘着嘴,有些不高兴地说:“娘娘,为何不派我去呢?”虽说云竹姐姐稳重些,可她是侯府出来的,对侯府更熟悉,理应派她去才对呀。
瞧着她那副不高兴的模样,赵懿懿无奈笑了笑,柔声解释道:“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你本就是侯府出身,而云竹一直在宫里,府中众人,恐怕会更敬畏她些。”
蔓草并非不懂事,只是有时偏孩子心性,听她这么一解释,霎时也明白了过来。
她是侯府家生子,虽脱了奴籍、做了有品阶的女官,侯府里难免会有瞧不上她,不听她命的人。
“娘娘,是我错了。”蔓草面颊红红,认了个错。
赵懿懿无奈而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什么,你快去替云竹收拾收拾,早些去罢。”
顾祯领着林南均来时,瞧见的便是皇后临窗而坐,拈花而笑的场景。云鬓花容,一张芙蓉面未施半点粉黛,却端的是清丽柔美,恍若神仙妃子。
他一时怔住了。
喉结轻轻滚动,他阔步入内,轻声道:“皇后今日兴致倒是不错。”
赵懿懿抿抿唇,起身给他行了个礼:“陛下万福。”
柔婉若莺啼的声音,与从前一般无二。涌入耳中时,叫顾祯猛然怔住了片刻,下意识去打量她的面容。
却恍惚发觉,她眼眸里,已然没了往日那般的光彩。
他也不知,那究竟是什么光彩,只是瞧着她那双虽清澈、却毫无光亮的杏眸时,心头猛然刺痛了一下。
“陛下怎么过来了?”赵懿懿着人将案上东西都收拾了,随即轻声问。
顾祯道:“正巧林南均来紫宸殿请平安脉,朕便带他过来,再看看你的病情如何了。”
他下意识隐瞒了林南均之所以去紫宸殿,并非是把什么平安脉,而是专程禀报皇后病情的事。只是心里头有些别扭,不大想说与她听。
“多谢陛下。”赵懿懿垂首应了,旋即轻轻扯动衣袖,将手搁置在案几上。
蔓草亦是立马搭了一块绢帕在上头。
她今日的模样,堪称乖巧。
乖巧,太过乖巧了。
仿佛那日颤着声音与他争执,绝望说着不喜欢他了的人,与眼前这个,不是一人。
瞧着跟往日一样乖巧的她,本来该安心的,可顾祯却愈发的不安起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离他而去,越来越抓不牢了。
他隐约觉得,皇后的乖巧,应当只是她的伪装。
“娘娘脉象稳健许多。”林南均禀了一声,又细细问过些有无咳嗽、食欲等有关的事项后,道,“再调养几日,娘娘便能彻底康复了。”
这场病症,确实拖得有些久了。
赵懿懿知晓,这与她前几日思虑过重,是脱不开干系的。思及此,她抿了口茶水,轻声道:“有林太医这句话,那我便放心许多。”
此处毕竟是宫城,皇帝今日又在此,林南均不宜久待,仍旧是留了两个医女观望皇后病情,退回了太医署去。
林南均走了,顾祯却未走。
俩人相对而坐,赵懿懿随手从桌案上抄了本书看,恰是左传,国子学的教授内容之一。
然半晌过去,书页未曾翻动多少。
左传,她自是看过的,甚至还细听夫子讲过、背过其中篇章,对内容不说烂熟于心,也该是熟稔的。绝不是今日这般,像是在学一卷新书。
既看不进去,她便转过头,凝着窗外的梨花发怔,一缕发丝自百合髻上悄然滑落,垂落至她的鬓边。
顾祯伸手,意图替她挽到耳后去,赵懿懿却下意识往后一缩,避开了他的触碰。
“非要同朕这样吗?”他沉下声音问。
赵懿懿微微侧首,轻声道:“妾身不敢。”
凝着她如玉的侧颜,顾祯有些悲凉的发觉,她说不想同自己再有任何瓜葛,是发自真心的。
正是因此,他心口愈加的刺痛难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他的腑脏。
掩在袖中的手掌收紧,他迫使自己平缓心绪,问她:“那皇后,究竟是何意?”
“妾身只是被吓着了,才往后缩了缩。”赵懿懿温声回他。
“你就这样不想与朕亲近?”这样扯谎的话,他怎么会信,便直截了当问了句。
赵懿懿张了张口,手撑在身后,微向后缩着看他:“妾身前日,已说得很清楚了。”在他一寸寸阴沉下来的眸光中,她未曾停顿分毫,“如今,妾身已不再喜欢陛下了。”
不喜欢了,又怎会还想亲近?
她说得太过轻巧,轻巧到顾祯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烧穿了一样,他不禁颓然地承认,皇后于他而言,或许没有他想的那样不重要。
他应当,是在意皇后的。
从什么时候起?
顾祯迷茫地想了想,却想不起来。
被他这样看着,赵懿懿有些微的不自在,便轻轻偏过头去,温声道:“陛下可还有事么?妾身今日起早了点,有些困了。”
是变相的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