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这么一唤,赵懿懿才将将回过了神,神色怔怔地望了眼周遭,随即摇了摇头,细声道:“不想出去,太麻烦了,日头也晒,我就待在殿中看看书即可。”
她说得轻描淡写,听入云竹耳中却满是心酸之意。
什么日头太晒太麻烦,娘娘以前,可是最喜欢出去走动的,总说自个在椒房殿待了一天快闷坏了,要出去转转才能缓解。
又怎可能会嫌麻烦?
然自那日隐约察觉出娘娘的心思以后,云竹也不敢劝得太狠,只尽量说着她喜欢的:“可是奴婢听闻,大角观边上的梨花开了,甚是好看呢。”
她故意露出了一副渴求的模样,只因皇后以前极好说话,但凡他们提想去哪儿看看,多半都不会拒绝。
在庭院里闷久了,总归会有些不舒服的。
大角观是宫城内的一座道观,为先帝祈福时所建,位处于宫城西北处,皇帝虽不喜佛道,却还是暂且将大角观保留了下来。
大角观边上植了数十株梨树,每到春日,便是宫中众人游玩的绝佳去处。
赵懿懿抿唇笑了两声,忽而抬手指着庭院西边,柔声道:“有这些还不够看么?”
满树梨花招展,如初冬的新雪凝结,尤其是昨晚下了一晚上的春雨,梨花随雨簌簌飘落不少,被雨水沾湿后的身子轻垂,显出几分可怜的姿态。
云竹霎时哑了声。
是啊,椒房殿分明也有的东西,娘娘自然没那么稀罕的。
赵懿懿托腮瞧了好一会儿,吩咐道:“去拾捡些梨花好了,晒干了可做香囊,或是泡茶喝。”
小宫娥们欢欢喜喜的一拥去了树下,另有女官问赵懿懿,可要下棋解闷。
下围棋是赵懿懿常在宫中玩的游戏,椒房殿中的宫侍也都知晓皇后喜欢下棋,只是众人都不知道的是,她最初对围棋的兴趣,来源于皇帝。
数年前汝南长公主府的一场赏花宴上,太子大杀四方,从此国手的称号便不胫而走。
自那时起,赵懿懿便知晓他喜爱下棋。她去找祖父教她,祖父一脸的莫名,不禁问:“从前不是不喜欢,怎么突然又要学了?”
她不敢说具体缘由,只小声道:“突然觉得有意思,想学着玩玩。”
因她向来乖巧,祖父不疑有他,便认真教了她一段时日。再后来入了东宫后,她更是勤勉钻研,只为了能与他对弈。
能同他多些交集与相处机会,便是一件足够她高兴很久的事了。
只可惜,当初同他对弈几次后,便被嫌弃棋艺太过生疏:“太子妃练了多久了?”
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她愣了一愣,才羞怯地小声答:“大概……有三四年了罢。”
她到现在都还记着,顾祯那一刻的微妙表情。顿了许久以后,他才淡声回道:“那看来,太子妃未曾勤勉练习过。”
得了这么一句评价,她是很难受的,闷闷地想着自个没有。很想同他说,自个每日都有认真钻研棋艺,并非如他所想,只是为了借此邀宠而已。
她的这一副围棋,还是当年被立为太子妃后,皇室送来的聘礼之一,黑白二子皆以和田玉制成,触手温润细腻。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现在在看这副围棋,只剩下心口窒痛与迷茫。
“先收下去罢。”赵懿懿声音闷闷的,神色亦是有些许萎靡,“今日不太想下。”
那女官便将棋盘收了起来,温言笑道:“那成,奴婢先将这副棋收着,等娘娘想下的时候再取出来。”
今日不太想下,明日不太想下,后日也不太想下。
或许以后,她都不会想下了。
反正也没什么好玩的。
还没弹琴有意思呢。
赵懿懿放下书卷起身,在庭院里走动了几圈,方才轻声问:“端端快过来了罢?”
“娘娘召的是未正入宫,想来已经在路上了。”蔓草见皇后步子稍慢了些,便给她添了盏茶端过去。
赵懿懿只是有些忧心罢了,被人安抚了几句后,也稍稍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
又踱步了几圈后,她终于意识到自个失神太久了些,她不禁有些懊恼地想,明明今日还有不少事要做的,怎的就浪费了这么久时间呢?
思及此,她朝云竹问:“单子可都拟好了?拿来给我瞧瞧罢。”
云竹忙回道:“都拟好了,物件也已备好在库房中,只等娘娘点头,就能直接送出去了。”
赵懿懿是为了赵辰入国子学的事,在准备打点一番上下。当年祖父虽从先帝那儿求过恩典,然祖父与先帝双双仙逝,府中又是这样的光景,还以从前的允诺来说事就有些艰难了。
先前,她本来是打算同皇帝提一句,求一求他的。他是皇帝,都不需要先帝什么诺言,只是他一句话的事,实则就能将阿辰送入国子学。
可还没等她提及,他便给了她当头棒喝,剿灭了她所有的幻想与期待,再去求他,已成了不可能的事。
视线在单子上一一扫过,其上的礼物都不贵重,然笔墨与古籍,必然符合国子监治学之人的心意。
赵懿懿稍放下些心,温声道:“就按着这些去准备吧,再过两月阿辰就满十四了,得快些理好才行。”
未正一刻,赵端端与赵辰二人终是到了椒房殿。
还未进殿,赵端端便觉着与以往有些不同,不说殿内静谧如许的气氛,单说从前她进宫,十次有八次,阿姐会亲自去宫门接自个。
偏今日没有。
“阿姐!”甫一入内,赵端端便扑到了赵懿懿身上,拉着她好一顿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