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几人走后,顾祯面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只是这眼前的奏章,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站起身在窗前踱步了几圈,他招手唤来了吴茂。
如血残阳缓缓落下,夕晖由此开始寸寸褪去,直至最后一抹余韵消散殆尽,殿内开始点上一盏盏烛火。
青铜连枝灯上烛光跳动,随风而摇曳。
顾祯的视线在烛火上停顿许久,又渐而别过了头。
“陛下?”立在边上许久,吴茂忍不住出生问询那将他唤过来,却又一言不发的皇帝。
顾祯面色不是太好看,他也不知自个究竟踱步了多久,待一轮弯月遥遥挂在半空,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时,他终是定住了步子。
伸手摘了枝窗外杏花,沉声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罢了,朕今晚就过去吧,省得她又喜欢东想西想的。”
吴茂心下一惊,一时间竟摸不清,陛下如今对皇后娘娘,到底是怎样的态度。
若说是上了心,可陛下对赵家的手段、那日对皇后娘娘的训斥,都是实实在在的。若说是完全不上心,那些偶然的关切却也不是假的。
吴茂不禁感慨,果真是君心莫测,随后恭声道:“奴婢这就去备辇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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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深,赵懿懿正在书房中同小宫娥对弈。
棋盘上黑白棋子势均力敌,正是杀得难舍难分之时。
“娘娘又被我吃了二子啦。”小宫娥将棋子拾捡走,笑嘻嘻地说。
“嗯。”赵懿懿淡淡应了声,捏着白子思虑许久,却有些拿不准该落下的位置,想着想着,她倏尔烦躁起来。
她突然想起,自个从前并不擅弈,是当年在闺中时,听闻太子棋艺高超,轻而易举地击败了大楚一众国手。
自此,她才开始苦练棋艺,钻研了许许多多的琴谱。
原来是专为他而学的东西,都差点给忘记了。
再看一眼棋盘时,赵懿懿突然兴致全无,将手中白子投回棋篓中,淡淡道:“我有些累了,等明日再下吧,今日算你赢。”
小宫娥领了几个钱,欢欢喜喜的下去了,云竹捧着个锦盒,小心翼翼站到了她边上,低唤:“娘娘。”
赵懿懿收拨棋子的手微顿,回头问:“怎么了?”
望了眼四周,云竹低声道:“娘娘,陛下送来的这些个首饰,娘娘可要瞧上一眼?”
锦盒以檀木所制,通身以金漆绘着凤鸟纹路,只消一眼便知其价值不菲。被云竹捧在手中时,更是瞧起来沉甸甸的,想来是装了不少东西。
盒身上的金漆有些刺目,渐渐灼伤了她的眼。
他从来就是这样,每回想要安抚她,就给她送些首饰过来。原来,他也知道她委屈么?
既如此,他那日为何还要以那样的态度对她,为何要说那些话呢……
往日见了他送来的东西就欢喜,如今只余烦躁与心悸,倘若再多瞧上一眼,她只怕会失控。
赵懿懿眼睫微垂,轻别过脸道:“拿走吧,我不想看。”
纵早就知道她会如此答,云竹难免有些着急。陛下如今还愿意哄着,稍稍安抚一二,要是真就这么闹下去,吃亏的还是娘娘。
想到这儿,她将锦盒搁在一旁,在赵懿懿身侧矮杌坐下,轻叹道:“娘娘,里头东西奴婢打开瞧过,都是稀罕物。都已经过去些日子了,陛下肯送这么些珍品过来,便是存了求和的意思,在那头等着娘娘呢。”
赵懿懿低垂着头,往棋篓里一颗颗的装棋子,只做不知。
云竹却知她全都听着了,接着说:“陛下虽动了娘娘府上,还是保留了爵位,同样一批被发落的,却有人被抄了家。相比起来,娘娘府上的处置以不算严重,说不定就是因娘娘的缘故,陛下才网开了一面。”
“不,你说反了。”赵懿懿动作忽而动作,难掩心中酸涩地说,“恐怕就因为是我娘家,才会遭此劫难。”
她那父亲,分明,是被他拿来敲山震虎了。
云竹霎时哑了声,好半晌才说:“奴婢知晓,娘娘是担忧阿辰郎君同二姑娘。既然陛下存了和好的意思,娘娘何不给他们求些恩典呢?”
赵懿懿没有说话。
要去求他吗?
若是再早些,她恐怕会如此,然经历过那日以后,她却只觉得害怕。
求他一遭,非但求不到任何的宽恕,反倒叫自个的尊严扫了一地。只要一想到那日,整个椒房殿的人都听到了他对她的训斥,她身子便难受得发颤。
云竹还是头一回知晓,往日性子温柔、端方柔婉的皇后娘娘,竟也有这么倔的时候。她以为娘娘那样在意陛下,会为了陛下事事妥协,却没想到,娘娘的气性这样大。
劝不动,她便也不再劝,正要收了锦盒服侍皇后歇下,外间突然嘈杂起来。
宫侍入内禀道:“娘娘,陛下过来了。”
云竹面上一喜,急急唤道:“娘娘,陛下过来了,果然,陛下这边是……”
赵懿懿径直起了身,云竹正是抿唇一笑,暗道娘娘心里果然还是有陛下的,却见得……皇后穿过几扇门扉,一路从内回了寝殿。
赵懿懿躺到榻上,掀了被子将自个盖住,闷声道:“就说我睡了。”
云竹大惊失色:“娘娘,这……”
“你快去!”赵懿懿推了推她,急切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哽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