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灌了些进来,吹得人面上微微发凉,书房里静谧许久,只有她轻微地抽噎声。
顾祯突然想起来,从前在东宫时,有左右春坊专责太子家事,重大事宜又由皇后统领,太子妃每日要处理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也难怪,她如今会有些束手无策。
半晌过去,顾祯伸手指着方才那份宫务,温声道:“此事不慎重要,可先让尚宫局那边处理后,再拿来给你过目。”
赵懿懿红肿着一双杏眼,仰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顾祯又取过最上边的一份,随手翻阅过后,指给她看:“这几行才是重点,直接在旁批注几个字即可,旁的都不必再看。”
他的指尖掠过文书上,最终在前面几行顿住,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醇厚。至此,赵懿懿逐渐反应过来,顾祯这是在教她。
心脏砰砰跳着,她抽了抽鼻子,小声道:“多谢陛下。”
“还不快些?”顾祯挑了下眉梢,忽而弹了下她的耳垂,叫那上头悬着的南珠耳珰也跟着晃了几晃。
赵懿懿微垂下眼睫:“知道了。”随后闷不做声地低下头,急忙取过鸡距笔,在他点过的地方写下几个批文。
轩窗微敞,银色月华顺着缝隙涌入,在案几上洒了一层冷色的光。
赵懿懿新取过一份,正垂目凝睇,身畔又响起温沉的声音:“这些公文都有定式,不必逐字逐句地看,照着制式批复就行了。”
他今日耐性格外的好,简单的几句话,便将数种宫务归了类,点出了不同的处理方式。
顾祯在旁偶尔说几句话,赵懿懿则提笔飞速做着批复,有他在旁指点,她的速度比往常快了三倍不止。不过半个多时辰的工夫,便将剩下的宫务都处理完了。
“以后这些,不必事事亲躬。”顾祯看了眼她眼尾泪痕,淡淡道,“不甚重要的事,让尚宫局处理好了再给你送来,不然宫里养她们做什么?”
其实赵懿懿以前,从来不知道哪些是不重要的,她担心出了纰漏,只能将事情都揽过来,一点点摸索着。
经他提点,才隐隐摸着些门道。
“多谢陛下。”赵懿懿柔柔地道了一句,声若涓流,“妾身先前,是没太弄明白。”
顾祯眸色微有些沉:“既然不明白,为何不问朕?”
问他?
赵懿懿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不记得了么?她问过的呀,她分明就是问过的。去岁初秋用晚膳时,自个同他说过宫务繁琐,有几项不懂的他能不能帮着看看。
可他说,管理宫务是皇后应尽之责,若是连这些普通的宫务都处理不好,还如何胜任皇后这个位置?
从此以后,她只能咬紧牙关、一刻也不敢懈怠。
沉闷许久,她却只是说:“是妾身不好,早该来问陛下的。”
俩人一前一后的出了书房,凝着他高大冷峙的身影,赵懿懿忽觉眼眶涩涩的,手脚也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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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侯府,望月轩内。
此轩面阔五间,十分宽敞疏朗,边上有一小阁楼,夜间登楼望月最是开阔。
听侍从来报二姑娘今日出去了,徐氏不由笑了笑:“她年纪大了,心也野了,横竖我又不是她亲娘,怎么会听我的话?”
仆妇道:“二姑娘应当又是去那济幼堂了。”
徐氏眉梢微动,正想说些什么时,忽见得女儿走了进来。
左连枝今日着了身葡萄缠枝纹绀色褙子,下边是一条白色花鸟百迭裙,发上只插了两只白玉簪。若细细看,则能发现这两只玉簪具是羊脂玉。
望着女儿的娇俏模样,徐氏心里很是满意。当初的事,她半点也没后悔过,若非她当机立断做下决定,她一个寡妇带着女儿,哪怕有人帮扶,如何能叫她女儿过这样的日子。
左连枝在她身旁坐下,轻声道:“阿娘,我今日听人说,下月初,太后娘娘要在宫里办赏花宴。”
她说的委婉,徐氏却转瞬明白过来,遂问:“阿枝想去?”
左连枝仰头看她,目露希冀:“想,阿娘你不知道,这场宴事许多人都会去呢。”
徐氏摩挲了下手腕上的碧玉镯子,想起何太妃就是在给太后侍疾时,被先帝瞧上的,如今她女儿既有皇后这个继姐,也不是不行……
只是太后没给侯府送请帖,皇后或许能弄到,但她肯定只会给赵端端那丫头,不管他们家阿枝死活。
“那阿娘托人去问问。”徐氏柔声道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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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是为帝王寝殿,庑殿顶四脊矗立着一列瑞兽,檐角的乘凤仙人尤为惹眼。
先帝文治武功皆属翘楚,却只勤勉了短短十数年,至他病后开始求医问药,及至信奉僧侣与术士,靡费颇多,财政也逐渐吃紧。
顾祯这些日子,正为了国库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待看到姜嘉言回京途中遭遇暗杀时,捏着密信的手一个用力,手背上绷起了青色的筋络。
燕王轻声问道:“皇兄,明臣如何了?伤势可重?”
“受了些轻伤,你率人去接应吧。”顾祯丢下密信,眸光含戾,略烦躁的捏了几下眉心。
燕王领命而去,顾祯又看了几份奏章,心头突的有些燥。
他因嫡长子的缘故,自幼被册立为太子,五岁起便独自居于东宫。他一直跟在先帝身边听他讨论朝政,后来先帝病了的那几年,大多政务也都是他经手的。
是故,这些瞧着堆积如山的奏章,于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