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年?”太后拔高了声音,气冲冲道,“她都和皇帝大婚几年了,哀家像她这个年纪,皇帝都已经快生了!”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就算了,然皇后都快双十之年,这也能算年轻?
赵懿懿抬眸去看那发话的妇人,正巧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
这美貌妇人,是先帝的何太妃。因她是太后庶妹的缘故,在太后这儿很能说得上话。赵懿懿猛然想起来,先前筵席上,提及小皇子小皇女一说的,便是这何太妃。
如何太妃所言,太后也想起了自个那醉心政务、后宫空虚的儿子,突然觉得头疼无比。
何太妃在旁低声劝慰了几句,却没能成功安抚住太后,反倒叫她怒火更盛,继而将赵懿懿说了好一顿。
一碗热乎乎的补汤喝下来,赵懿懿额上隐隐渗出了汗,依着太后的吩咐起身告退:“母后好生休息,儿媳先告退了。”
迈出殿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不似椒房殿的残雪堆在两旁草丛里,万春殿的残雪早已扫尽,夕阳照在琉璃瓦上,折射出金灿灿的光。
灰色的宫墙上,还爬着些藤萝。
赵懿懿扶着云竹的手往外走,身后殿内传来冷笑声:“你瞧她,到现在还是这副样子,你阿娘我真是干着急。”
“阿娘,你干嘛这么操心啊,人家又不领情。”临川漫不经心地说,“还不就像姨母说的,皇兄后宫里也没个人,等将来后宫充盈,她自然就知道着急了。”
太后心头微动,颔首道:“我儿说得对,就是太舒坦了。”
心口倏地揪了起来,赵懿懿加快脚步,迅速迈出月华门,出了万春殿。
这才觉得稍微松快了些。
何太妃紧跟在后面也出了万春殿,行过礼,同赵懿懿轻叹道:“太后娘娘性子直,说话是冲了些,皇后你可别同她计较。”
因她是先帝妃嫔,又是太后庶妹,赵懿懿侧身避开,只受了一半的礼,温声回道:“太妃言重了,母后是长辈,侍奉长辈欢心,本就是咱们做小辈的应尽之事。”
被她给不轻不重地堵了回去,何太妃讪讪笑道:“娘娘说的是,我只是想着娘娘和太后到底是亲婆媳,不能为几句话就生了隔阂,才多嘴一说,娘娘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赵懿懿客气的应了,道了声谢,随后登上肩舆离去。
回宫后,坐在妆台前拆卸钿钗时,侍女蔓草感慨道:“太妃人还不错呢,今日还帮着娘娘说好话,后来又宽慰娘娘,若是太后也这么通情达理就好了。”
人不错?
赵懿懿望着镜中的自己,唇角忽然扯出来一抹冷笑,不咸不淡道:“是么?”
太后虽待她不好,然何太妃刚才在万春殿外那番话,除却挑拨离间,她想不出别的解释。
她这态度,弄得蔓草犹豫起来:“娘娘……”
云竹一回头,忽而拿一支钿钗头猛地敲了下她的脑袋:“傻瓜!”
蔓草吃痛,捂着额头嘟囔:“云竹姐姐,好疼的。”
“还知道疼呢?”云竹瞪了她一眼,道,“她好什么好?中午筵席上,好端端提那些话的,可不就是她?回头把你丢到椒房殿外头去,你得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听着她们二人斗了几句嘴,赵懿懿才含笑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真是闹个没完。”
沐浴过后,一个小宫娥又将詹糖香拿了出来,要在书房中点上,却被云竹给拦住了。
那小宫娥今日未跟去万春殿,不清楚缘由,便低声问:“娘娘不是说,这几日都焚这个吗?”
此事涉及皇后的脸面,云竹不欲多言,只朝着赵懿懿一努嘴道:“娘娘今儿不喜欢了。”
赵懿懿侧首扫了俩人一眼,轻声道:“收下去吧,这香……以后不必拿出来了。”
书房中重新燃上了苏合香,回想着白日里的事,赵懿懿忽而觉得胸闷气短。
她闭了闭眼,握着狼毫的手失了力道,最后一笔怎么也落不下去。
因怀揣着许多心事,各种念头在脑海里交缠,一副帖子才写了一半不到,她便觉得心力交瘁了。
勉勉强强写完,赵懿懿搁了笔揉弄手腕,云竹悄然入内,轻声说:“娘娘,都这么晚了,回去歇息吧?”
透过半敞的窗牖朝外看,月色正明,皎皎如一道弯钩。赵懿懿托腮看了片刻,正要起身回寝殿时,突然发觉云竹在摆弄自个头发。
松松的挽了个斜髻,以一支玉钗做点缀。
直至赵懿懿罩着件薄罗衫子回寝殿,瞥见那半靠在榻上看书的男人时,才明白过来云竹的用意。
怔愣了一会儿,顾祯忽而放下书,掀起眼皮看她。那美人乌发半挽,身着一身柔软衫裙,面若三春桃李,肌肤更是如同上好的细腻白瓷。
他挑了挑眉:“怎么,盯着朕作甚?”
赵懿懿似是这才回过了神,缓步走过去,轻声说:“陛下过来了,怎么也没同妾身知会一声呢?”
看着面前的男人,一贯话不算多的赵懿懿,忽而涌起了一阵强烈的倾述欲。
被太后看做有病之人喝补汤的困窘、出万春殿时临川的不屑与羞辱、更有宴席闲暇时,无意间听见的命妇们对自个的隐晦议论。字字句句,犹然回荡在耳边。
如今夜深人静,她想向自个的夫君说说委屈,想要告诉他自个的艰难与困苦。她知道临川有太后护着、命妇们也只是感慨几句,难以苛责。
可赵懿懿还是想告诉他,想让自个的夫君知晓一二。
顾祯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写满了疲色,淡声道:“嗯,懒得让人通秉。过来罢,朕今日有些累了。”
他说他累了。
赵懿懿知道这些日子政务颇多,听到这个,刚刚才构筑起来的那些想法,忽而土崩瓦解。
她不确定的想着,要不,还是改日……改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