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是被晚霞染得绯红的天际,碧绿的藤蔓和点缀其中的鲜花都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夕阳滤镜,孟迟十分随意地坐在那里,眺望着逐渐被云层遮掩的太阳,整个人平静又深沉。
盒子里的颜料已经被俩熊孩子祸祸得没剩多少,郁庭之画到一半只好回自己的房间又拿了一管。
再次回到花园里时,孟迟还是坐在那张藤椅上,不过面前却是多了一瓶酒,以及两只小巧的水晶磨砂杯。
“画完了吗?”孟迟听见脚步声回头,问郁庭之。
郁庭之:“还差一点。”
“歇会儿吧,”孟迟说,“红姐自己酿的酒,来尝尝。”
郁庭之点头,将颜料放在一旁,走到孟迟对面坐下。
孟迟给他倒了一杯,桃红色的液体盛在磨砂杯中,散发着清甜的酒香。
“这是什么酒?”郁庭之问。
“她说是桃花酒,喝了招桃花。”孟迟嘴角笑了一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品了片刻咋舌点评,“还挺甜的。”
郁庭之也喝了一口,这酒入口沁凉,浓郁的花香随着酒的辛辣直蹿口鼻,猛刺一下之后,便是悠长的清甜回甘。
孟迟直接一杯下肚,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接连两杯之后,郁庭之忽然开口问:“你怎么了?”
“嗯?”孟迟一愣,“什么怎么了?”
“你心情不好。”郁庭之说。
虽然孟迟脸上一直含笑,说话时语气也很轻松,但情绪却比方才低迷,方才郁庭之离开前,注意到他拿出手机,看完消息之后,似乎一直低着头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孟迟抬眸,对上郁庭之探究的视线,他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开口说:“算不上心情不好,只是有些……烦。”
郁庭之没再继续问,他端起酒杯品了两口,等着孟迟整理思绪。
大约过了半分钟,孟迟才又开口:“你知道我师父知道我去拍照之后,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是什么?”郁庭之问。
孟迟笑了一声:“他问我是不是缺钱了,我说不缺钱,但他好像没信,刚才店里分红进账,我拿到的比上个季度多了一倍。”
从前孟迟还是学徒的时候,是没有工资的,甚至出去参加活动的所得店里都还要抽成。直到孟迟出师,在一次茶艺比赛上拿了银奖,活动所得才全数归孟迟自己。
这意味着他可以离开悠然茶馆了。但孟迟没走,每次活动依然会拿一部分钱出来交给杨正风,杨正风拗不过他,便把这些钱当作他在茶馆入股的投资,每个季度都会在茶馆总收益中抽出给孟迟对应的分红。
孟迟自己一个人开销不大,按理来说是不可能缺钱用的。
杨正风会这么问,是因为孟迟去年花光了积蓄买了辆奥迪。
这辆奥迪其实算是茶馆的专用车,主要是为了让杨正风出去参加茶艺研讨会,或是什么其他的活动时比较方便。
杨正风为人有些固执,保有上一辈勤俭节约的良好品质,甚至节约得有些过头。悠然茶馆在还是个茶叶店的时候,就一直是一辆五菱宏光的面包车当家,面包车又拉人又拉货,一直拉到悠然茶馆换了装修。
去年有一回杨正风开着这辆饱经风霜的面包车去参加活动,被活动现场的保安当成货拉拉司机,拦着不让进,给杨正风气得不轻,但到这一步他也没想要换辆好车,总说能开就行。
孟迟看不下去,拿了自己这几年攒下来的二十万做首付,买了辆不算高档却也不至于丢面被人拦着不让进的奥迪,作为店里的出行专用车。
杨正风嘴上骂骂咧咧,说他花钱篓子,但是背地里出去参加活动时逢人就夸自己徒弟孝顺,担心他钱不够用,就偷偷调了店里的分红比例。
不过年后到春茶上新这段时间,是茶馆的淡季,生意不算好,也没什么活动,收入惨淡。
“我师父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孟迟又喝了一口酒,叹息道,“弄得我良心不安,总觉得是我做错了似的。”
说到这,孟迟想起什么似的,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郁庭之:“我不是说我后悔去当模特了啊,这事儿是我自己答应的,也是我自己愿意的,你别给自己弄些莫名其妙的心理负担。”
和孟迟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足够让郁庭之对他有一定的了解,他知道孟迟看似随性,其实很有主见,他做了决定的事儿,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且他还非常坦然,坦然地表达内心所想,坦然地接受事后结果。
郁庭之很轻地勾了勾嘴角:“我知道。”
孟迟点了点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知道就好。”
“摄影展开幕那天,我见到了你师父。”郁庭之忽然说。
孟迟动作一顿,有些错愕地看向郁庭之:“他去干什么?”
“我不清楚。”郁庭之摇了摇头,又说,“但我感觉他并没有很生气,至少我看到他的时候,他脸上没有怒意。”
孟迟脸上的表情忽然就变得茫然起来,他呆呆地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过了约莫半分钟,他提起嘴角,叹息一声开口说:“其实我师父生气的主要原因不是照片,而是——”
“孟迟!来吃饭了!”孟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红一声喊叫给打断,见郁庭之也在,她便也叫了郁庭之一起。
孟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应了一声,就和郁庭之回了屋子里。
郁庭之回来时已经在外面用过了晚餐,所以他没应江红的约,而是帮忙收拾了院子里的画架,拿着那幅半成品回了自己的房间。
江红这两栋别墅一前一后,中间由那片小花园连接。郁庭之住在后面这栋,卧室附带的阳台正朝着花园的方向。他洗完澡出来,将换下来的衣服放进阳台的洗衣机里时,余光瞧见孟迟正站在花园里打电话。
郁庭之多看了一会儿,没一会儿便见到孟迟挂了电话,转头时朝他这边掠过一眼,不过片刻后他又转头看过来,对上了郁庭之的视线。
洗完澡的郁庭之身上只穿了一件墨绿色的睡袍,露出一小片胸膛和线条明显的锁骨,如墨般的头发仍然湿润,随意后梳,落了几缕搭在额头,水滴沿着鬓角下滑,砸在锁骨上消失不见。
因为他站在二楼,垂眸看过来时,身上那股矜贵的睥睨之感便越发明显,但又因为他此时衣着随意,墨绿色衣衫半遮半掩,甚至透着几分性感,他身上的气质忽然就变得有些野性又色情。
让孟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荒唐的一晚里手执软鞭的郁庭之,于是他鬼迷心窍似的扬起眉梢,问道:“郁老师,方才那幅画不是还没画完?不继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