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是在那一刻萌生了个想法:既然陆氏等大族都可以放弃基业南迁,我们为何不能?
一念既起便如野草疯长,她当即在家里提出了这个建议,说服自家人倒并没有什么难度,毕竟举族南迁的早已不止个例,但当陶爹把这个建议转给了宗房之后,却遭到了一致反对,原因也很简单:陶氏没有那个底子去折腾。
陶云蔚自然看得出来他们心中的顾虑和恐惧,但要依她的想法,在北朝这种虏姓日渐位高权重的环境下,对他们这样的末流士族又能有什么尊重和机会可言?与其如此,不如试试往南边去,至少南朝民间环境安定得多,而且这么多年来南迁的家族不知凡几,可见这并不是个坏决定。
也恰好在这个时候,她偶然看见了那本官方编撰的谱牒——《百家谱》,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他们陶氏已然是末流中的末流了,自来士族之所以为士族,除了对祖上三世所出官员的品阶有要求之外,更多的其实还要看今朝。
而他们陶氏一族已经连续好几代不曾出过四品以上的官员了,世人称颂的名士更是完全挂零,加上短短二十年间经历过两次可谓动荡的分宗,时到如今已是岌岌可危,陶云蔚觉得那位编写此书的官方人士也许就在等着他们“士婚非类,自取灭亡”了,仿佛随时能大笔一挥把陶姓逐出总谱。
“阿爹,”陶云蔚平静而耐心地解释道,“咱们陶氏一族这些年是怎样的光景您是比我们这些晚辈更清楚的,女儿冷眼瞧着,若照五叔祖他们那样经营下去,恐怕下次官家修谱的时候咱们连丁姓都排不进去了,我们既已决定举家迁离重新开始,又何必再将一身荣辱遥寄于旁人身上?难道上回的事还不够让我们心寒的么?再说今后南北间又会是怎样的情状都未可知,这一路南行的艰辛你们也都知道,若非假托宗房之名,那马氏一族是绝不会碍于情面带上我们这家累赘的,如今咱家既要在南朝安身立命,何不学南皇重起一个‘陶氏宗房’呢?旁的不说,您总要为咱们五兄妹的前景考虑考虑。”
士族最重来历,他们这个小家总不过区区六口,若无宗房照拂正名,就算是他们敲锣打鼓剖心掏肺地说自己是汝南陶氏的后人,又有谁会信?日子久了,光杆士人又与庶人何异?到时子女们可就真谈不上什么前途了。
陶伯璋也维护自己大妹:“阿爹,绵绵也是为了我们家好,现如今南北民间消息几近隔绝,说不准我们当日与宗房一别便是永诀了。”
陶爹虽然心里头还有点过不去偷盗始谱这个坎儿,但其中利害却是明白的,要论理智果断,他们家还真无人能出云蔚之右,再想起之前族里逼着他将两个女儿同嫁夷族父子的事,多少有些怨言,他一向舍不得跟孩子们发脾气,再者事情不做也做了,纠结过去也无益,于是也就点了点头,只端正地告诫道:“以后再有这么大的事不许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