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起身离了值房,出宫门往府里行去。
待过府门,司滢也正好赶来。
“哥哥。”她一面打招呼,一面替哥哥拭掉肩臂上的尘灰。
兄妹两个走到楼厅,杨斯年已把天子的举动告诉了司滢。
听完,司滢怔怔然说:“看来,陛下是真不想让我夫君活啊。”
话是对的,杨斯年深以为然。
这样的圣令,大理寺但凡不是颟顸之辈,都瞧得出天子有多想坐实谢枝山的罪。
那么重审之时,该要模糊疑点的,便不会再细究。
不过临阳宫那位,确实也不得了。
司滢连连点头:“原来皇妃娘娘,吹枕边风这么厉害。”
枕边风?杨斯年掀出些笑意,摸着指骨上的筒戒转了转:“别怕,总要让她露一露头,才好做后面的事。”
兴许是见惯波澜,司滢没有哥哥脸上看到什么起伏,也慢慢把心定下来。
略待了待,她往府里回。
经过教坊司时,扬目看了一眼。
女乐们都穿着朱红衫子,或在排演,或是抱筝乐臊眉耷眼地立着,偶尔与同伴闲谈,也不怎么敢说笑。
大事要来临时,除了等,也便没别的了。
司滢回到府里,过没两日,泉书公主又来了。
比起上回郁郁寡欢的模样,她这回欢快不少。
赵府贪墨的案子起了,来年北坨的岁币能得减免,也算是给母国立了回功,至于男人……
泉书眨着玻璃珠子一样的眼:“宫里都在猜,说肯定小皇子接位,如果新帝登基,我阿爸或阿哈肯定要来朝贺……离开这么久我也想家,到时候,随他们一起回去算了。”
想家肯定是真的,但要回去也肯定是气话,她既然来了便代表的是北坨,哪有说回就回的道理。
司滢带她在园子里闲坐,闻言问了句:“贵主跟四表弟……许久不见?”
泉书掐掐日子:“好像从谢大人入狱之后,就没见过了。”
说完后知后觉,讪讪地笑起来:“忘了,我是来安慰你的,不该跟你说这些。”又问司滢:“你怕不怕啊?”
司滢叹一口气,当然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
大理寺换了一批人审案,说不定走个场面草草盖戳,硬把这个罪名安在谢枝山头上。
先倒了他,至于所谓的真凶,那也是后话了。
朝堂从来不好混,权党互斗有,皇权倾轧,也难逃。
当中种种太过复杂,并不合适聊,泉书想了想:“听说皇妃向陛下求情了,不管怎么样,不要祸及女眷家人。”
话才说完,听到有稳稳的脚步声。
二人看过去,太阳照得山壁发亮,而假山后头,绕出个袁小郎来。
病假告完,他已回了锦衣卫当值,这会儿也是一身轻便贴里,戴乌纱,腰间一柄长刀。
司滢起身:“四公子?”
小郎君喊了声表嫂,别别扭扭说:“我正好在附近办案子……经过府里,来看看舅母。”
看舅母看到园子里来了,司滢也不点破,顺着他的话道:“四公子有心了,婆母这两天确实又不大舒服,你能陪她说两句话也是好的。”
见司滢还对自己笑,袁小郎一脸愧怍:“我其实没什么脸来,我爹……”
该怎么说好呢,小郎君脑门子挣得不停冒汗,他偷眼一顾,见泉书背着身在看草坪,心思便越加复杂。
“我帮不上什么大忙,托衙门一位兄弟的关系,晚点打算去看看大表兄,表嫂……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的么?”
正值午阳盛时,司滢被照得有些刺脸,小腹也隐隐觉得不适。
她想了想,是有话要说的,脑袋像却勾了芡,一时不大记得起来。
于是想来想去,说了句:“让夫君别要放弃……家里人都等他回来。”
这话她自己听来干巴,但在旁人耳朵里,却很心酸。
泉书转回正面,老成地拍了拍她的肩:“清者自清,你放心吧,谢大人肯定没事的,构陷他的人也肯定不得好下场。”
说话间,感觉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这位公主又抿了抿嘴:“我该走啦,你自己保重,不要胡思乱想,也不用送我。”
话撂完,脚也踩了出去。
大抵给她当侍卫当出惯性来了,见泉书真要离开,袁小郎下意识也跟了过去。
走出一段,又觉得该要道个别。
可回到去,却见司滢捂着小腹,面色好像有些比刚才白了些。
小郎君吓一跳:“表嫂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