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柔脸上淡淡的,忖了忖道:“这样吧,你随我们的船走,等到了同州再下船,便没有人能追上你了。我们现在是走水路,过几日要赶陆路,带上你不方便,且路远迢迢,也不能让你跟着受苦。”
她一听,忙道:“娘子,我原就是苦出身,不怕吃苦。只要娘子收留我,我做牛做马都会报答娘子的,求求娘子,好人做到底吧。”
然而这话一出,反倒让肃柔蹙了眉。
世上最可怕的两句话,一是恩重如山以身相许,二就是好人做到底。出于一时侠义救了人命,身上便无形地背了责任,仿佛不妥善安排好一切,就对不起那个被救者一样。
何以如此呢,道过了谢各奔东西就行了,最后偏要加上一句“好人做到底”,倒让人疑惑起来,这好人是做得对,还是不对了。
宋福福殷殷望着她,肃柔最后还是摇头,“我跟前的人够使,用不着再添置人手。况且萍水相逢,我身边不留不知根底的人。”一面吩咐杨妈妈,“和掌舵的说一声,离这里远些,找个渡口就让宋娘子上岸吧。替我预备二十两银子赠与宋娘子,回头作安顿的用度。”
杨妈妈道是,向宋福福比了比手,“宋娘子跟我来吧,有钱傍身就不怕了,上岸之后可以赁个屋子暂且住下,再图后计。”
她还是很愁苦的模样,见座上的人不松口,只好擦着眼泪去了。
福船照旧前行,从晨光驶进暮色里。终于行至一处渡口,靠了码头,杨妈妈将银子塞进她怀里,叮嘱她万事小心,然后把人放下了船。
福船重新启航,那身影还在渡口站着,福身目送他们。雀蓝都有些同情她了,叹着气道:“我看她怪可怜的,一个人无亲无故的,往后不知怎么谋生。”
肃柔不过一笑,转身回舱了,众人挪进去,才听杨妈妈道:“娘子不愿意收留她,自有娘子的道理,她来路不明,带在身边大有不便,要是后头又牵扯出什么官司来,难道还让咱们娘子与那商户去对质吗。况且她未必不是看出娘子身份不一般,才极力想留下伺候的,这么大的福船,平日哪里得见,只要娘子一动恻隐之心,她就有着落了。”
其实家大业大,多个人多双筷子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怕就怕日后粘缠。杨妈妈说完,见雀蓝还迷糊着,愈发说得透彻了,笑道:“姑娘年轻,心思单纯,那宋娘子是与人做过妾的,同你可不一样。将来带在身边进了陇右,咱们不知她的为人,万一生出什么非分之想来,岂不自找麻烦吗。况且看她形容儿,我见犹怜,不像个做粗活受使唤的样子,回头女使不像女使,仆妇不像仆妇,今日说好人做到底收留则个,明日又说好人做到底,收房侍奉郎主……不答应又弄出一身伤来,逢人便给看,那可怎么得了!行善事须得有底线,引狼入室常从一时心软上来。娘子救她一命,又给了二十两银子,已经仁至义尽了,也没个帮了一回,安排一辈子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