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过司膳内人杀鸡拔毛,手里颠倒着那只鸡,也是这样专心致志地对光寻找。眼下自己同样产生了杀鸡的错觉,对着这横陈的白肉一面拔刺一面道:“我自然让她三分面子,也不会成心和她过不去,在我能忍让的范围内,一定敬她,甚至她若是和我一心,家中事务还是交由她打点,毕竟她是王爷乳母,哪里去找这样贴着心肝的人。可她倘或事事反我,时候长了叫我下不来台,那王爷的面子就算再大,只怕也不好使,到时候我要立威作筏子,王爷可不要怨我。”
她办事有分寸,他哪能不知道,虽然丑话说在前头,但人情还是留一线的。现在只盼乌嬷嬷不要做得太过分,两下里相安无事就好,倘或果真乳母和妻子闹起来,最后大抵吃亏的都是外人,这点毋庸置疑。
他说好,“一切全由娘子做主。”
也算歪打正着,这样荒唐的一场闹剧,倒让两个人有了静下来说话的机会。
只是刺太多,又细又密,为了拔完它,生生花了一个半时辰。待最后一根拔完,几乎到了申时前后,她仔细凑近了观望,只怕有遗漏的地方。眼睛不够用了,便伸手在那片皮肤上慢慢扫过,没有过亲昵接触的两个人,各自都感到不好意思,或者他还有些怕痒,肃柔察觉掌下的肌肉调动起来,块块虬结,壁垒分明。
赧然收回手,她说差不多了,腿蜷曲得太久,隐隐发麻,还是勉力支撑着,让女使取了件干净衣裳来让他换上。
他从榻上起身,扬袖穿衣的样子愈发显出有力的体魄,像玉津园的豹子,野性、蓄势待发……
肃柔看得脸红,不能再看了,便强作镇定,转过身悠闲地踱开了。
到盆里盥了手,撩得水波哗哗作响,待定下心神朝外看,日影西斜了,遂吩咐厨上做两碗笋蕨馄饨来。两个人坐在月洞窗前慢慢用了,用完在院子里消消食,她在前面走着,他在后面跟着,仿佛经过了一场拔刺大典,一切都雨过天晴了似的。
肃柔茫然抬头望天,问自己,就这么过去了?雷声大雨点小,原谅他居然那么容易吗?
好像不能这样,她的气并未全消,晚间也不能容他同床共枕。他倒也识相,吃过晚饭,洗漱罢了,像昨日一样把人都遣出了院子,然后自己从柜子里掏出了他藏起的枕头和衾被,一步三回头道:“娘子,你睡吧,我还在门外,你要是有什么事,叫我一声我就听见了。”
见她呆呆看着他,没有反应,他有些失望,委屈地低着头迈出门槛,把枕被放在地上,然后回身,替她关上了房门。
肃柔站在那里,半晌没有挪步,心里又很气恼,这人惯会做小伏低,要是个女人,八成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祸水。
可是气过之后怎么办?就让他这样继续露天睡着吗?如今盛夏已经过去了,入了秋的时节有露水,万一着了凉,那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