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是怎样聪明的人,老夫人自己心里也清楚。
话音未落,已经有眼尖的丫鬟婆子走到老夫人跟前,扶着掀起门帘,走出了礼堂。
顷刻之间,礼堂内就只剩下了在府里没有脸面,怯懦不敢多言的大爷,王氏,脸色发白的谢瑜还有崔白。
王氏看着谢瑜,又忍不下心来说道,她只知道,谢安是故意的。
终究不是打她胎里出来的东西,先前装模作样她也装够了,既然大姑娘挑开了这层窗户纸,她自然不能善罢。
“大爷还不起身?还要我们在这里丢谁的脸?”王氏冷笑,牵着谢瑜正要走。
礼堂外却忽然进了一堆不是谢府的官吏,黑压压的一片,二话不说便抬着堂里头的聘礼出了礼堂。
为首的官吏道了一句“得罪”,便连崔白都请了出去。
王氏觉得不对,厉声道:“放肆,都是些什么人?!谢府的东西是你们能动的?”
不管怎样,二姑娘名声受损,她已经在掂量这门婚事的另一种可能,崔白中了亚元,前途可期,若是能抓在手里,倒也……
可她说完才发现不对,直到身边的丫鬟低声告诉她:“三郎回来了。”
那个在朝中的五品官,只向着大姑娘的三郎,回来了。
*
亲手退了婚事,眼前的麻烦纵然是少了不少,可这件事却是让大夫人王氏看清楚了,谢安日后的日子不一定好过。
这件事虽是平了,但她的名声也跟着受了牵连,在外人看来,她有再多理由,那都是不自重。
谢安不想再重蹈上辈子的道路,就必须再找门能撑得起门面的婚事。但少了名声,又如何找得到称意的婚事?老夫人宠得了她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
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她便又成了谢瑜一家掌中的玩物了。
谢安在长廊内的栏杆内徐徐停下,长廊外的雪下得正大,她慢慢轻叹了一声。
从礼堂出来后,谢安没说话,绣云也不敢说话,好不容易忍住了眼泪才带着哽咽地停了下来:“奴婢给大姑娘添麻烦了。都是奴婢的错,生了张臭嘴,脑子也不灵光……都是奴婢的错……”
谢安低眸,看到了绣云脸上没干的泪水。其实这件事坦白了也好,她退婚也就没那样刻意了,还与崔家清楚了不少。
她摇了摇头,从袖里拿了绢帕出来给绣云擦干了眼泪:“没事。”
绣云抹了把眼泪,摇头:“大姑娘那是纵容我……”
眼见她眼泪又掉了下来,谢安轻轻摇了摇头,绣云会意,连忙闭了嘴。
谢安站在长廊内,长廊的尽头栽了两三丛竹树,离她两三丈远的地方,少年少女正对立站着。
刚从礼堂里出来的谢瑜也发现了不远处一身藕色浅红千褶裙的谢安,将那副梨花带雨的抽泣样收回去了些,伸手挽住身边崔白的胳膊:“姐姐毁了别人,自己倒是清闲得很,在这园中漫步。”
说着,她红了眼眶,泪水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谢瑜在礼堂里难堪便一气之下出来来找崔白,就是因为生怕崔白因为谢安而因此厌恶她,不会再来明媒正娶地迎娶她。
谢瑜还在掉眼泪,崔白原本搂着谢瑜腰身的手却不安地放了下来。
这就像偷情被发现,他忽然懊恼自己在这里撞见谢安,让她看见他的这副模样。
他以为谢安会生气,转身离去,或者会大叫着大骂他们二人,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谢安只是往这边看了两眼,便转身往刚刚来的方向离开,绣云跟在她身后。
“站住!”崔白没想到,便不甘心地叫喊了出来。
看见崔白目光还留在谢安身上,谢瑜一时间有些不可思议,唤了声崔白的名字,见他没有反应,才转头看向谢安,咬牙道:“大姐姐怎么来了?”
谢安平静转身:“崔少郎还有什么要吩咐?”
崔白被她问得一愣,他只是想驳回一个面子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来恐吓住她,握了握拳道:“安……大姑娘。”
他一鼓作气迈步靠近谢安道:“今日我与大姑娘的亲事算是没了,但作外人,谢二姑娘是大姑娘的姊妹,今日大姑娘念在往日情分,不将这件事外传,便也作罢,日后指不定我还可以为大姑娘做媒。可若是大姑娘有意……”
崔白的脸色不好看,俯首看着她:“大姑娘可要思量清楚了。”
他正等着谢安被吓到,没了端庄的样子,也好给他驳回一个面子,到那时,他再考量着将这件事情作罢。
谢安往后退了一步。她觉得自己蠢,竟然到了今日才看清楚了崔白真实的样子。
“我还有事,”谢安福身,“少郎的事,日后再同我讲吧。绣云,我们走。”
她正挽袖转身,手却一把被崔白狠狠拽住。
可下一瞬,崔白一个读书人算得上瘦弱的手却被另一双冷白,骨节分明的手给握住。
谢瑜抬头,原本已经落定了的神色忽然变了变,过了片刻却化成了一丝惊慌,低声叫了起来: “三哥哥?”
谢安转过头去,有些惊讶地看到来人:
“三郎?”
“姐姐。”
第四章
谢安的眸子刚好对上那双许久未见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