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仪听着众人的话,举着翠玉柄绢扇含羞掩唇笑笑,默认一切。
顺便朝崔书窈抛了个你懂我也懂的眼神。
崔书窈想到当日输掉的彩头如今簪在明仪头上,还衬得她面色格外剔透红润,不甘地强笑了几声。
她尚未缓过劲来,忽又听身旁有人惊叹似的“咦”了一声。
崔书窈循声望去,才看见在前厅正前端最为显眼之处,竟挂着一幅画。
大周时兴挂画以体现高雅情趣,被当世士大夫们列为四艺之一。
不过挂在宜园前厅的这幅画却不一样。这上头画着一男一女,女子依偎在男子怀中闭眼浅笑,男子低头亲吻女子眉心,神情动作无比柔情。
这画不仅不高雅,反倒有些“伤风败俗”不堪入目、肉麻至极。
而且一看便知画工粗俗不值几个钱,偏偏还用价值千两的画轴将画裱了起来,真是无比做作。
画上的女子崔书窈就是化成灰也能认出来那是明仪,至于正亲吻她眉心的那个男子,虽然画得不怎么像,但隐隐能看出是摄政王。
崔书窈看着明仪“矜持”地走到那副画边上,状似害羞道:“不好意思,让诸位见笑了,前几日本宫同谨臣一起外出时让人画了这画。谨臣他非说要把这画挂在前厅,才好让大家都明白他对我的心意。”
“……”崔书窈感到一阵头疼。
通常这种时候总是少不了一些喜欢捧明仪臭脚的马屁精。
比如平宁侯家那位屁点画都不懂的姜菱,张口就瞎来:“此画画工精湛,将画中男子对女子的深深情意描绘得极为生动,感人非常。”
还有英国公府那位以“心直口快、实话实说”著称的程幼娘:“殿下和王爷如此恩爱,可让我等好生羡慕。”
这二人一带头,底下一群隐藏的马屁精也开始跟着附和。
崔书窈心里堵了一阵,可没过多久又好了。
崔书窈暗笑,回回都是她自个儿在那演个不停,哪回见谢纾承认过。
她就装吧。
皇宫,宣政殿内。
一如既往的气氛沉凝。
谢纾坐在上首小皇帝身边,一言不发。
越是如此越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殿内安静一片,群臣垂首无人敢多言一句。
就在前日,江南道节度使苏晋远,亲自赴京请罪领罚,在含元殿外长跪不起。
他声称愿永不领俸禄以赎他一时贪念而犯下的罪过。
这事倒是有趣,自古以来朝廷下令降罪于臣子,臣子都只有等着宣判领罪的份,从未有臣子自己给自己定罪,让朝廷来罚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苏晋远僭越猖狂,只这话却不好明说。
且这苏晋远说是领罚,却给自己找了永不领奉这种不痛不痒的罚。
说的好听,永不领奉。
为官之人谁不知道,那苏晋远每年从江南道摸的油水便让人望尘莫及,那点子俸禄他哪看得上。
这不过是个做给人看的好听名头罢了。
苏晋远这招先发制人,是想逼摄政王妥协。
这场“父子”间的较量持续了两日,终于有了结果。
殿内沉默半天后,谢纾从口中吐出一字:“允。”
底下群臣忙齐呼:“摄政王英明。”
嘴上虽如是说,心中不免有所疑虑。
摄政王处事素来果决凌厉,此番却意外平和地选择了怀柔政策。
摄政王既说了“允”,那便是暂不追究苏晋远的意思。
这事说起来还多少带了点被迫妥协的“屈辱”意味。
所幸如今关于江南道赈灾银一事知道的人不多,只要下令封锁消息,便能将一切压下来,当做无事发生的样子。
可眼下摄政王瞧着,倒像是并未打算将消息压下来。
若此消息传开,岂不是让天下人都看你窝囊吗?
摄政王的心思着实让人捉摸不透,也不知其到底做何打算?
底下众臣虽有这些想法,但面上都不显。议事结束后纷纷退出殿外。
群臣散去后,谢纾才抬手揉了揉眉心。
乘风在身侧问:“工部呈来了折子,说是江南道那处损毁的堤坝已经开始重建,一应归置都记录成册,等您过目。另外京郊军营不久后有一场阅兵,需您过去一趟。再者,裴相呈了今年外放归京后可提选留任京城的官员名单……”
乘风一连串报了诸多事宜,问谢纾先做什么?
谢纾沉吟片刻,问了句:“有几日未回宜园了?”
乘风回道:“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