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他仔细看了一下云集侧脸的伤。
早先贴着的纱布今天已经揭了,伤口裸露在外面。
那伤口并不深,但有些长,一直从耳根延伸到下颌,像是一道嵌在下颌线上的暗红色细纹,其实并不明显。
丛烈盯着那伤口看了一会儿,从床头拿了一管防止留疤的凝胶。
他按照医嘱,蘸了一点药涂在云集的伤口上,用棉签一点一点地轻轻揉开,直到覆盖整个细长的疤痕。
护士的建议很有效。
好像只要感觉到身边有人陪着,云集就能稍微安稳一些。
甚至连丛烈给他揉药的时候,他也丝毫没有醒转的痕迹。
护士中间还过来教丛烈拍背,病人睡着的时候一般不要惊动,但中间每隔三个小时要拍一次背,喂饭要等到自然醒。
第一次给云集拍背的时候,护士在一边看着。
丛烈动作很轻了,但姿势稍微一变,云集就开始皱眉。
护士示意他继续,“五指并拢,掌心空出来,轻一些,拍十下就行了。”
丛烈根本不舍得用力拍,一下一下给云集顺背,低声安抚,“不疼不疼,马上不难受了。”
“这样不行,”护士摇头,“这样他气管里容易卡住的,都会有点疼的,你不舍得拍背,要是卡住了更受罪。”
她叹了口气,“要不然我帮他拍。”
“我来就行。”丛烈不让碰,一边拍一边安抚。
拍了几下之后云集咳嗽了一声,好在到底没醒。
护士给他递了纸巾,“这样就行了,白天拍四到五次。”
丛烈眼睛一直很酸,但他也一直忍着。
但忍到云集吃饭的时候他实在是忍不住。
医嘱说现在只能吃低脂高蛋白。
他一大早起来把蛋黄和鱼骨挑干净,把鱼肉用破壁机细细地打碎了,蒸了个蛋清鱼糜羹。
最后丛烈还稍微在蛋羹里点了一两滴香醋。
一来担心云集嫌蒸蛋腥气,二来怕云集认出来他做饭的味道。
他怕他不肯吃。
云集是下午两点多醒的,眼睛也还暂时看不大清楚,把他当成护工来打招呼,“您好。”
他的声音太轻了,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
丛烈跟他点点头,打开保温盒拿出蛋羹。
保温盒的效果很好,蛋羹几乎还是烫的。
丛烈把云集的床稍微摇起来一些,方便他吃东西。
他坐在床边,舀起来一勺蛋羹,稍微凉一凉,送到云集嘴边。
能看出来云集是很努力地想吃,但是只是吃了一小口,却半天咽不下去。
丛烈避开他的创口,慢慢给他顺气,等着他。
云集太虚弱,吃一小口就要歇一会儿。
像是怕他嫌麻烦,云集还跟他说:“要不然不麻烦你了,等会儿我可以自己吃。”
他说话很慢,而且一点气力都没有,几乎像是在叹息。
他看不见丛烈的口罩里面,自然也不会知道丛烈的眼泪已经把整个口罩里面全浸透了。
丛烈只是摇头,把每一勺都分得更小一些,几乎是一滴一滴慢慢喂进去的。
那一碗鱼糜蛋羹只吃掉了薄薄一层,云集就累得又睡着了。
云集醒着的时候丛烈不敢跟他靠太近,等他睡着的时候才护着他的上腹轻轻揉。
云集刚能开口吃点东西,他真怕他哪怕有一丁点不舒服。
他怕他坏了胃口,以后又不肯吃饭。
他的口罩里全淹了,几乎让他有些不能呼吸。
但丛烈仍然不敢摘。
只有等云集完全睡熟了,他才把门口的护工大爷换进来。
第一次清醒之后就正式进入恢复期了,护理比持续昏迷的时候还要复杂。
云集每隔几个小时就可能会醒一次。
每次他醒了,护工大爷都会问他饿不饿。
他几乎总是不饿,但护工大爷会用长辈那种大咧劝他:“能吃还是尽量吃点儿,早点儿恢复了不是少受点罪吗?我跟你说啊,人在生病的时候地球都合该围着你转,生着病就多提要求多吃好的万事不操心。而且我看了,今天那个送饭的给你带的病号饭可好了,闻着都馋!吃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