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陶瓷杯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不抖了,只是指尖冰凉,不期然想起某个夜晚风霜寒冷,江声替他呵气暖手的场景,心脏便猛地抽疼一下,屏息良久才缓过来——他的反应比预想中平和些,但他也心知肚明,那不是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只是像母亲离去或查出色弱的时候一样,封闭情绪陷入了麻木的僵死罢了。
本就不是同路人,相伴一程,也弥足珍贵了……他早就知道的。
尝过这两个月的温暖和甜,足够他独自上路,去经历未知的风雪了——就像前十七年里,家道中落前几年众星捧月的关怀,不也支撑他踽踽独行了十年么。
“阿姨,”他闭了闭眼,道,“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会离开这里,不会再影响你们的生活了——”
短短几个字,像是用尽了他全部力气一般,喉咙口有些哽塞,像是堵了一团锈迹斑斑的铁丝,每说一个字便磨蹭一次他内里的血肉,让他狼狈不堪,连呼吸都有些疼:“……之前您说,会资助我继续学美术的事,还算数吗?”
手腕上的金玉貔貅被他按在手心,被体温熨热了,又渐渐凉下去,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在想一场雪,风雪漫天,淹没他的归途——天气预报说,十二月将至,就要下初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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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声母亲没有太绝情,还是允许他在最后这几天里同江声说说话,用自己的方式好好道别。
只是事已至此,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江声,关上书房门后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径直回客房——走到半路却被人冷不定拦下,江声拉开房门探出半个身子,像往常一样摸摸他的头发,问他要不要进来坐坐。
“虽然考完了可以放松一会儿,不过画具都还在我房间里呢。”
陈里予肩膀一僵,几乎是强忍着才没有推开他的手,理智告诉他这时候该搪塞拒绝,等彻底冷静下来再去面对对方——然而他的理智在情感面前向来不堪一击,只一愣神的时间,身体已经自作主张地点了头,走进了这间他无比熟悉的卧室。
“怎么了,”江声察觉他的神情有些异样,关上房门后先凑过来碰了碰他的额头,温声问道,“我妈说什么了……”
陈里予一怔,像是终于从飘忽梦境跌回现实一般,某种近于委屈的生涩情绪陡然涌上来,猝不及防地淹没了他——他意识到自己踉跄了一下,扶着床沿跌坐进柔软床铺里,才不致狼狈更甚。
他很想像以前一样,把遇见的委屈都和盘托出,让江声去替他解决,自己只管撒娇讨抱便万事大吉了……可是不行,时过境迁,他好像已经没有逃避的余地了。
“……没什么。”最终他也只是转开视线,不去看江声的眼睛,摇了摇头低声回答。
江声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张了张嘴想追问,还是咽回去,低下身子抱了抱他,放在他身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像在安慰什么惊慌失措的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