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陈里予躲开了,下意识转过身去,嘟哝了一句“别碰我”。
他还是不习惯被人肢体接触,这种抗拒深埋在他心底,和更多噩梦般的恐惧与抵触共生共长,定时炸弹一般,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麻木了,又待在江声这样温暖无害的人身边,便像生活在太阳下的变温动物似的,产生了自己快要痊愈回暖的错觉——但种种下意识的反应又无时不刻在提醒他,他还是阴冷的,病态的,奄奄一息的,从来不会在一朝一夕间变得正常。
幸好江声不太介意他冷淡的反应,反而觉得自己冒犯了,连忙收回手,看着他的眼睛道了声歉。
“没事,做你的题吧……”陈里予抬手理了理头发,从课桌里拿出那顶鸭舌帽戴上,留给他几笔彩虹色的颜料。
回家路上江声莫名其妙地有点儿局促——也许是因为无意间把陈里予当小猫摸,冒犯了对方还心存歉意,也可能是还没忘记几个小时前那个关于约会的玩笑,反正一想到和他并肩走的人是陈里予,他就浑身不太自在,手不知该往哪里放,险些同手同脚。
陈里予喉咙不舒服,也懒得多说话,只是插着兜慢慢往前走,他还穿着江声的校服外套,似乎忘了还。
就这么保持沉默就太尴尬了,好不容易拉近一点儿关系,总不能消耗在无言相对的夜色里。
于是江声想了想,还是没话找话似的开口道:“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做题做迷糊了,还以为你是我家小时候养的那只猫,不好意思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有他的。陈里予腹诽道。
他总觉得自己不是第一次听见江声发表“你像我家的猫”这种莫名其妙的看法了,听着听着甚至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猫,能让对方觉得和他这么像。
脾气很不好吧——他在心底摇了摇头,默默地想,大概很不亲人,是那种养不熟又没良心的野猫。
江声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抓抓头发“不打自招”,用一种讲故事般的语气说道:“是一只很漂亮的小猫,和你一样漂亮,它的眼睛很好看,蓝色的,亮晶晶的,看起来像宇宙……不过我很少有机会看到它的眼睛,它喜欢高的地方,最喜欢跑到我家冰箱顶上坐着,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
陈里予默默听着,眼前自动浮现出某种出奇生动的画面,一只毛发柔软的猫坐在高处,居高临下地观察人类。
“是在家门口捡到它的,一开始小小的一团,特别可怜,结果洗完澡毛就蓬开了,尾巴像松鼠似的,哦对,除了冰箱,它还喜欢躲到窗帘后面,整个躲进去,就露个尾巴摆来摆去,特别可爱。”
“它不爱叫,也不爱吃东西,”说到这里江声顿了顿,语气有一瞬的不自然,“看起来总是不太高兴,我还以为它不喜欢我——直到后来我生病了,卧床养病了很久,从医院搬回家那天我睡到傍晚,醒的时候听见它挠房门的动静,我妈把它放进来,它就在我床脚睡了一晚上,特别乖。”
“可惜后来我的病还没好,它先病倒了,先天性的肠胃病,怪不得总是不吃饭,吃了会难受……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很严重了,找了好几家医院都没有办法,我爸妈后来还说,那阵子给它治病比对我还上心。”江声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沉重,似乎想拿自己开个玩笑,可惜陈里予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来,并不配合他。
陈里予觉得自己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或者说些什么来安慰他——然而他的手僵在口袋里,怎么也伸不出来,也不知道温暖善良的安慰该怎么组织语言,犹豫着犹豫着,已经错过了安慰对方的合适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