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失了这个女儿时, 心中不是不后悔, 悔自己当初没有多教些圆滑奉迎的女子之术, 让好好一个女儿读书读傻了,脑子里全是什么一诺千金的大义,什么书本上不侍二夫的节义,根本不通人情世故。
因而她对养女灌注了不少心血, 精心培养。
此时跟她年轻时颇有几分相像的女儿成为了社交场合的中心, 应酬来往游刃有余, 言笑之间人情世故尺度拿捏的恰到好处,说话简直滴水不漏。
柳夫人心下情绪愈发复杂,又是难堪,又是惊讶。
这些个应酬的手段,处变不惊的态度,整人也整的不显山不漏水的手腕,与她何其相像。
只是可惜,此时被整的人是这个亲生母亲。
这是她亲生的女儿,不仅相貌相像,就连这份手段也是无师自通。
这个女儿本该是她的骄傲。
但此刻她只能干坐在一旁,忍受着旁人的无视,眼睁睁的看着,如坐针毡,咽下这份苦果。
本不该如此,这个女儿是她亲手推开的。
柳夫人侧过头看了一眼紧紧挨在自己身边坐着的少女。
秀丽的眉眼,强作平静,还是能够看出局促不安的神态。
假的,到底是假的。她这辈子最糊涂的事情就是用珍珠换了鱼目。
平日看着再聪明懂事,到了这种场合却还是逊色了亲女儿何止三分呢。
容貌,气质,完全没得比。
她年纪已经大了,这一辈子她不可能再生出第二个亲生女儿。
柳夫人心中百感交集,生出无尽的后悔与不安。
女儿出色,本是一件好事。
可她发觉自己看不透这个孩子了。
圣人疼惜幼子,诸王之中,平北王是唯一一位成年之后仍旧长期被留在京城不曾去往封地的皇子。
也是唯一一个手里握着实打实的兵权的皇子。
要知道其他诸王在封地,亲王府邸的护卫都是受到严格限制的。
御史定期巡查,若是多养上一人,都是蓄养私军,意图谋逆的大罪。
自古禁军的地位超然,乃是拱卫京师的军队,无异于帝王手中自卫的宝剑,帝国心脏最后一道屏障。
这样重要的一支军队,圣人竟放心将它交由幼子。
如今圣人离京去往泰山,只留下这一位皇子坐镇京城,朝中大小事务一看太后,二便是看这位平北王的意思。
自古便有太子监国一说,眼下这般情形与太子监国也差不了太多。
圣人年事已高,却迟迟未立太子。
若是平北王真有一天登上那个位置。
一想到这个可能,柳夫人便觉得芒刺在背。
今日南欢尚且是王妃已能给她这样的难堪,他日若她登高位,他们就凭借着曾经那些所作所为真能讨到什么好吗?
她心下不安,忍不住抬眼往南欢面上深深的看去。
南欢不知听了谁的话,轻笑着摇头,“这灵姐姐便说错了。德卿很善画眉呢。”
德卿二字,从她口中吐出,透着一股不言自明的亲昵,说话时眼中的光彩都似乎更温柔了几分。
便是女子,听着她这般柔美清甜的声音都有片刻的心驰神荡。
几个贵妇互相交换了眼神露出了悟的神色,心下皆是一叹。
若说起初还有几分怀疑平北王娶了这位是心不甘情不愿,而这位为魏玉守了五年的痴情女子也不见得就对平北王有几分真心实意。
不少人是觉着这一对走不长,仍想着为自己的姐妹女儿亦或者族中姑娘筹谋一二,此时才算是死心了。
恩爱哪能是演出来的。
况且如此佳人,恐怕世上男子就没有几个能够抵御。
宋灵以扇掩面,却又露出两只眼睛,按捺不住好奇的问她,“你不会今天这眉毛都是他画的吧?”
南欢大大方方的一笑,笑而不语。
这般神色让席间的一众贵妇人都忍俊不禁,纷纷又开始夸赞起南欢的眉毛今日画的好,画的巧。
柳夫人收回目光,慢慢垂下眼。
这一天,对于柳夫人来说是很难忘的一天。
走出长公主的府邸时,她已经分辨不清心中的诸多情绪,上了自家的马车才算松弛下来。
少女开口道:“母亲,你也别太生气了。姐姐可能就是一时闹别扭想不开。”
孝道何其重,白马公府这样显赫的门第,她不信会有人愿意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