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将军!”
周帝终于开口制止,眉头皱得死紧:“朕知你忠心耿耿,可燕太子方才上前护驾,诚心已表,朕相信燕国断然不会做此行刺之举,莫再多言。”
殷破甲闻言一顿,只得抱拳请罪:“末将言语失当,请陛下责罚!”
岳渊亭同样紧随其后:“此次雪狼失控,亦有燕国驯养不当所致,还请陛下责罚!”
周帝哪儿还有心情罚人。他不着痕迹盯着岳渊亭看了半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总归还是怀疑此事被燕国做了手脚,皱眉摆摆手道:“罢了,雪狼野性难驯,也是难免的事。众卿退下吧,朕乏了,摆驾回宫。”
周帝意兴阑珊的离开了崇临殿,临走前还不忘吩咐那些修道术士收集狼血用来炼丹。姬凡眼见众人三三两两离去,这才像是卸掉一块巨石,站在原地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岳渊亭上前,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姬凡冷冷吐出了两个字:“去查——”
姬凡心中已然猜到了什么:“雪狼一路由燕国使团护送,周国人无处插手。那些驯狼师里一定安插了老三的人,在锁链上动了手脚,你速去查清楚,否则后患无穷,夜间再来府中禀报。”
语罢将手中沾血的长剑重重丢掷在地,发出当啷一声轻响,用力掐住自己颤抖不已的手腕,转身离开了大殿。
岳渊亭站在原地,闻言这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脸色难看得紧。他当初离燕之时,只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调兵遣将上,竟忘了雪狼也是可以动手脚的。也不知三皇子是何时安的钉子,自己居然全无察觉,方才若不是太子殿下反应敏锐上前护驾,当真是性命难保!
容宣就站在殿外。方才雪狼失控,御林军将大殿里里外外都围了起来,不许宫人出入,他只能站在人群外面焦急等消息。此刻眼见姬凡满身是血的从里面走出来,只觉眼睛好似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控制不住地颤了一瞬。
容宣快步上前,声音低沉,暗藏担忧:“殿下——?”
姬凡瞧见容宣,愣了一瞬神,此刻竟顾不得是在宫中,鬼使神差伸手攥住了他,就像是攥住了救命稻草。指尖抖得厉害,连带着整条手臂都开始隐隐发颤。
姬凡面色苍白的可怕,衬得脸上血污愈发猩红,他目光紧盯着容宣,哑声艰难吐出了一句话:“容宣,孤方才杀了两匹凶狼……”
他不知想表达什么,似乎只是单纯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做的事。
容宣闻言一顿,莫名想起从前在桃花村时,姬凡每每听见山中狼叫,都要吓得在被子里躲上好半天。自己刚才听见宫女太监议论,说雪狼失控出笼,心想姬凡一定是吓坏了,也不知有没有躲藏好,万一被误伤了怎么办?
无数个担忧,无数个万一,无数个猜测,却独独没有想到眼前这一幕……
容宣以为记忆中的那个姬凡会躲而避之,却没想到对方直接手刃雪狼,就那么满身血污的从大殿里面走了出来。
血腥味甚浓,指尖甚凉。
姬凡见容宣不说话,又怔怔重复了一遍,低声道:“容宣,孤方才杀了两只凶狼……”
容宣下意识攥紧姬凡的手,用力回握过去。他见许多臣子酒宴酣醉,皆由仆婢搀扶而行。终于不再顾忌,揽住了姬凡的肩膀,扶着他在黑夜中一点一点的步下台阶,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别怕……”
容宣说:“我在。”
第187章 近路
容宣总觉得姬凡心中肯定是害怕的, 否则对方指尖不会这么凉,冷到一直发颤, 止也止不住。天边圆月皎皎,清辉落落,他们借着夜色的遮掩,快步穿行在冗长的宫道间,一时也无人注意。
容宣带着姬凡快速离宫回府,然后回屋关上房门,叫仆役打了热水来, 替他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又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姬凡从头到尾一直任由容宣动作,片刻后身体才终于有所回温。他不知想起什么, 慢慢抬眼看向容宣, 脸上血痕拭净,莫名透着一股苍白阴郁,声音沙哑道:“今日殿前之事, 周帝一定起了疑心,不出三日, 暗中盯着我的人便会越来越多。”
离周之事耽搁不得了。
容宣想起赵素今日所说的京中兵力布置,无意识皱了皱眉:“离周之事一旦被发现, 追兵只怕不下五万,自燕国使团入京后, 城门出入盘查极严,想必便是防止你离京。”
姬凡闻言正欲说些什么, 却忽然听得外间一阵通报, 原来是岳渊亭和韩啸云他们来了。容宣心知是商议要事, 无声按了按姬凡的手:“我先出去一会儿, 你们慢慢商议。”
语罢起身开门离去,恰好与岳渊亭他们擦肩而过。容宣不经意瞥了一眼,发现燕凤臣竟也抓耳挠腮,垂头丧气地跟在韩啸云身后,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了些什么,但因为速度太快,一时捕捉不清。
岳渊亭素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瞧见一名容貌俊逸的年轻公子从姬凡房中出来,不似仆人也不似护卫,不由得疑惑看了一眼,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韩啸云则没那么多闲心思了,直接揪着燕凤臣入了屋,反手砰一声带上房门,看起来怒火沉沉。
燕凤臣吓得浑身一抖,活像只鹌鹑。
姬凡察觉不对劲,抬眼看了过来:“韩将军何故动怒?”
说起这个韩啸云就来气,他在下首落座,重重一拍桌,半是惭愧半是羞恼的道:“微臣家门不幸,竟是出了这么个逆子,眼下归周之事在即,他竟说不愿离周!早知当年便一掌拍死他,省得今日多添烦忧!”
燕凤臣听闻韩啸云这么说,不知哪里来的胆子,鼓起勇气解释道:“我……我答应了烟年,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的。义父,烟年她没了娘,每日哭得伤心,我如果这个时候丢下她,她肯定会更难过的……”
他本来就傻兮兮,一曲错点鸳鸯,竟真处出了几分真情。
韩啸云闻言勃然大怒,巴掌高高扬起,正欲打他,却被姬凡抬手拦住:“凤臣一向顽劣,将军何必与他计较?他业已及冠,整日打罚脸上也不好看。”
燕凤臣也极是机灵地躲到了姬凡身后,韩啸云看在姬凡的面上,也只得恨恨罢手,重重叹了口气:“殿下平日就是太惯着他了,所以才致使他如此无法无天!”
姬凡想说燕凤臣有驸马之位在身,且烟年公主素来痴傻,与朝政无碍。燕凤臣就算要留在盛京,其实也无不可,没人会把罪责怪在他们身上。但见韩啸云余怒未消,便没有开口。
岳渊亭每次都负责打圆场。他见气氛沉凝,终于有所动作,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份地形图,俯身铺展在书桌之上:“殿下请看,这是大周境内的地形图。微臣方才严查了一番使团队伍,发现有两人已经服毒自尽,果不其然是三皇子暗中派来的钉子。今日殿前周帝已经心存警惕,我们必须早做打算,在这两日之内尽快离京。”
两日时间实在紧迫,燕凤臣都被他所说的话惊了一瞬。只有姬凡知道,此事确实刻不容缓,他皱眉抚平桌上的地形图:“若想尽快赶回燕国,青云关是最近的路,可也最容易引来追兵。倒不如舍近求远,往南山而行,那边密林幽深,容易躲藏,只是要多耗费一些时日。”
韩啸云点了点头:“青云关是大道,人多眼杂,我们确实该避此路。其余小路太远,往南而行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姬凡闻言却又忽然抬眼看向他,定定出声问道:“倘若周国也料定我们不会走青云关,往南直追,又该如何?”
韩啸云一顿,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殿下的意思是?”
姬凡虽擅筹谋,某些时候却也敢来一场惊天豪赌。他用朱笔在青云关的位置上用力一圈,眸色沉沉,最后吐出了一句话:“乔装打扮,就走青云关——”
时间不等人,他们一日也耽搁不起,这是最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