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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节(2 / 2)

那信上的血原来是甄和的。

“我本想告知甄家人实情,却发现他们全家二十四口人在回乡路上都被刺客灭口。我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扮做乞丐乔装入京,却没想到听闻容大人逃狱之事。那日举贤阁外比武,我认出了你们,便一直暗中跟踪,最后发现了你们的住处。”

容宣闻言后背不由得一凉,只觉得他们当初还是大意了,被人跟踪了这么些时日竟都没察觉。姬凡眼眸垂下一瞬,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听不出情绪的问道:“那锭官银你是哪儿来?”

他问问题总是这么一针见血。

甄和倒也没隐瞒,面色灰败道:“我本是鸡鸣狗盗之徒,因擅窃盗之技,后被捉入牢中。承蒙甄大人不弃,收我为护卫。在京中的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最后发现灭口的刺客与东临侯有关,便暗中潜入他府中,结果在一处空荡的酒窖中发现了几箱碎银,就偷了一锭出来。”

“我有心报案,却恐他们官官相护,不仅不能替甄大人申冤,反而把证据交到了恶人手中。我在靖州知晓容大人刚正不阿,又见容小公子擅断官司,这才故意将锦囊遗弃。”

甄和人微力薄,仅凭他一人显然无法翻案,把证据交给容宣反而是最聪明的做法。只可惜他不愿露面,这才闹了今日这么一出乌龙。

容宣闻言正欲说些什么,姬凡却忽然快如闪电出手,一掌劈晕了甄和。后者顿时倒地不起,闭眼昏死了过去。

容宣一惊:“你做什么?”

姬凡淡定收回手:“不做什么,让他在此处安静待着罢了。事情尚未查明之前,绝不能放他离开,否则再想抓回来就难了。”

甄和说的不一定是假话,但其中牵扯太多,还需查明再做定夺。他有武功在身,又擅跟踪偷窃之技,区区一根绳子是捆不住他的,还是打晕了省事。

容宣还是感觉不太好,毕竟甄和应该算友军:“那他醒了之后我们怎么解释?”

姬凡睨了他一眼:“你不是最擅编瞎话么,直接推到孤身上不就是了。”

容宣:“……”

东临侯不是蠢人。他既然私吞了那批灾银,必然会将银两重新浇铸,销毁上面的官印痕迹。三十万两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一次性融不掉那么多银子,肯定还有剩余。容宣和姬凡直接换上一身夜行衣,准备夜探东临侯府。

柳家军功显赫,往祖上数三代,为官做宰者不在少数,已达鼎盛之势。然而如此钟鸣鼎食之家,府邸却异常朴素,不见任何金玉之饰,硬要夸的话,只能勉强说一句厚重古朴。

东临侯府正中间有一座祠堂,里面供奉着柳家先人的牌位,亦供奉着东临侯那位英年早逝的独子柳剑心的牌位。平日无事,东临侯总会自己在祠堂内静坐许久,不许任何人打扰,今日却是个例外。

柳剑来哆哆嗦嗦跪在祠堂外的鹅卵石路上,实在不明白东临侯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让自己在这里罚跪。他本就是娇生惯养的身子,不到半个时辰就撑不住了,抬眼看向祠堂里面背对着自己的中年男子,心惊胆战叫了一声:“爹……”

祠堂内香雾缭绕,烛火扑朔,莫名显得气氛沉凝。东临侯闭目一言不发,许久后终于缓缓睁开眼,目光却是落在最前面的那个黑色牌位上。

他见上面落了香灰,熟练上前擦拭干净。粗糙的指腹摩挲着上面清晰的字迹,不知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面容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东临侯头也未回,只声音沉沉的说了两个字:“跪着。”

柳剑来一看便知东临侯又在缅怀自己那位去世的兄长,捂着自己酸麻的膝盖,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是不服气的抬头道:“爹就算要罚我,也该给个道理才是。难道大半夜让我上这儿来,便是为了跪祭兄长的么?”

一个死人,日日看,也该看够了。

东临侯闻言转身看向柳剑来,大步迈出祠堂,居高临下地站在台阶上。健壮的身形从头顶打落一片阴影,莫名让人心惊胆战:“怎么,你这是在不服气?!”

柳剑来梗着脖子道:“我就是不服气!都是儿子,凭什么你对大哥疼爱有加,对我就横眉冷对,难道就因为我是过继的吗?”

“啪!”

这句话扎到了东临侯痛处,他直接抬手扇了柳剑来一巴掌,虎目圆睁,用力揪着他衣领厉声质问道:“你想和你大哥比?!你凭什么和你大哥比?!你在城郊抢地的事已经被太子捅到了御前,桩桩件件加起来死十次都不为过!我平日都是怎么告诉你的!我让你规行矩步,我让你谨言慎行,我要你别留下把柄给人,就算做了错事也给我把尾巴藏干净,可你呢?可你呢?”

东临侯气得胸膛起伏不定,语罢直接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你哪里像我柳家的种?!”

柳剑来被扇懵了,反应过来捂着脸,又害怕又生气,竟是呜呜哭出了声:“你跟本没把我当儿子!你根本没把我当儿子!你心里只有柳剑心,在你心里只有他才是你儿子!”

东临侯闻言一怔,随即勃然大怒,巴掌高高扬起就要打他,然而迎着柳剑来含恨的眼睛,竟是怎么都落不下去。

东临侯后退了一步,踉跄的步伐泄露了老态,怔愣许久后,忽然红着眼睛哈哈大笑道:“是啊,是啊!你不是我儿子,你不是我儿子!我儿剑心已经死了七年了!七年了!”

“他少年英武,天纵之才,弱冠之龄便是剑术三品。后来披甲上阵,南征蛮夷,北平东胡,柳氏一族无人能出其右者,就连圣上都曾颁旨褒奖。这才是我儿子!这才是我儿子!”

东临侯想起柳剑心在于燕国交战时阵亡,想起这个最疼爱的儿子,不由得老泪纵横。他用力锤着自己胸口,红着眼睛质问柳剑来:“而你!你纵情烟花,流连声色犬马,文不成武不就,你哪里比得上他?!你又凭什么和他比?!你惹出的祸还不够多吗?!”

“既无智计,那便做一个安安分分的蠢人。但又想兴风作浪,又没有收拾残局的本事,不如不做!”

柳剑来闻言又羞又愧,又恼又气。他捂着心口从地上站起身,哭着喊道:“我不配做你的儿子,你让别人做你的儿子去吧!”

语罢重重推开仆役搀扶,自己跑出了院子。

容宣没想到刚一进侯府就看见了这么一场大戏。他和姬凡一起躲在树上,不由得叹息摇头,感慨东临侯执念难消:“打仗哪儿有不死人的,不想死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别打仗。”

这是他一个现代人的思维。然而姬凡在旁边,闻言竟是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在黑夜中静悄悄的道:“我也不喜欢打仗……”

容宣略有些讶异的看向他,随即笑了笑:“你日后若是当了皇帝,一定和赵素一样,是个好皇帝。”

姬凡:“你就那么确定赵素会当皇帝?”

容宣:“诸皇子之中,唯有她才干卓绝,她不当谁当?”

姬凡淡淡挑眉:“也是。”

他们看够了热闹,等东临侯离去,这才从院墙上翻身落下。古代侯爵府邸大多尊制而建,摆设布局都大差不差,一番搜索之后,很快便在后厨附近找到了甄和所说的废弃酒窖。

姬凡怕里面有危险,按住容宣道:“我先下去看看情况,你在这里别动。”

容宣闻言还没来得及说话,结果就见姬凡顺着洞口的梯子直接滑了下去,身形隐没在一片黑暗中,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容宣莫名有些担忧,又不能大声喊,只能屈指敲了敲酒窖洞口上方的板子:“怎么样了?”

底下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过了片刻,忽然亮起一阵微弱的火光,原来是姬凡在底下点亮了火折子。他站在底下,无声对容宣招了招手,示意他可以下来了。

容宣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他环顾四周一圈,见无人注意到这边,顺着洞口下去了,顺便轻轻合上酒窖的盖板,免得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