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财主闻言面色诧异,心想楚熹年怎么连个这都知道,心下疑惑顿消,恨不得把他当活神仙供起来,语气激动道:“道长神算啊!实不相瞒,我那正房娘子泼辣得紧,多年未有身孕,鄙人无奈之下只能纳妾养小,可她日日与我撒泼胡闹,实在是不胜其烦,还请道长助我!”
楚熹年从龟壳里抖出三枚铜钱,装模作样掐算片刻:“若想改运,自然有法子,只是不知周老爷能否做到。”
周财主连忙竖起耳朵:“道长不妨直言。”
只看周财主刚才的言行处事,便知其在这条街上是恶霸泼皮类的人物。楚熹年将第一枚铜钱移到他面前:“第一,你福荫单薄,寡友缘,需多做好事,修桥铺路,如此才能累积阴德。”
周财主连连点头,他确实寡友缘,无至交。
楚熹年又将第二枚铜钱移到他面前:“第二,你不日将有血光之灾,多损寿元,半年内莫要外出。”
前两条周财主都听得连连点头,追问道:“道长,第三条呢?”
“这第三嘛……”楚熹年将最后一枚铜钱移至他面前,意有所指道,“烟花之地聚声色犬马,你本是福运之人,故而后来飞黄腾达,可若流连脂粉堆中,福运便会被酒色所吞,越来越淡。”
做生意的就没有蠢人,周财主闻言恍然大悟:“道长是想劝我行善事,少出门,避酒色,如此可对?”
楚熹年笑而不语,只道:“贫道一日只算一卦,今日的卦已算完,周老爷可以离去了。”
他若像普通江湖术士那般胡乱掰扯什么印堂发黑,妖魔缠身,需花钱做法消灾,周财主绝不会信。但言语间劝人向善,无威胁恐吓之言,却更让人觉得他不同凡响。
周财主见状从怀里掏出两个大银锭来,恭恭敬敬双手递给楚熹年:“谢道长金玉之言,鄙人身无长物,薄有金银,还请道长笑纳。”
楚熹年却并没有收,施施然起身,抖了抖袖袍:“贫道是化外之人,不需金银,今日与周老爷有缘,赠您一卦又何妨。”
语罢对谢镜渊吩咐道:“徒儿,走吧。”
谢镜渊没动。
他没反应过来楚熹年在叫自己。
楚熹年睨了他一眼:“徒儿,还不走?”
谢镜渊这才回神,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收拾摊位与他一起离去了。
围观百姓啧啧称奇,叹息道:“这才是高人呐,瞧瞧,一文钱都不要,哎,早知道我也找他算一卦去了。”
“那可不行,人家道长说了,一天只算一卦。瞧,他们往城外去了,你明日或可去试试。”
玄业平差点被掀了摊子,站在旁边犹自心惊胆战。他见楚熹年算完卦离去,心中不免产生了几分疑惑,心想难道真是什么活神仙不成?
他思及此处,当下连摊也不摆了,连忙收拾东西,顺着楚熹年刚才离去的方向悄悄跟了上去。
谢镜渊与楚熹年慢悠悠往城门外走去,很快就发现了他,不着痕迹回头看了眼,意有所指道:“有个跟屁虫跟上来了。”
楚熹年笑着纠正他:“并非跟屁虫,而是钓上来的鱼。”
谢镜渊用剑柄抬了抬斗笠,觉得楚熹年真奇怪,身上的秘密好似比自己还多:“你怎么知道那个胖财主姓周?”
楚熹年淡淡笑了笑:“他腰间系着一块玉佩,上面刻着’周字‘。”
谢镜渊挑眉:“那你怎么知道他从南边来?”
楚熹年:“他衣领有姑娘唇上的胭脂印子,且一身酒气脂粉香,必然从青楼楚馆而来。此处不远便有一胭脂楼,倒不难猜。”
谢镜渊嘁了一声:“本将军还以为你真的会算命。”
“谁说我不会?”楚熹年微微勾唇,捏起谢镜渊的手,装模作样看了看他的掌纹,片刻后才道:“将军是有后福之人。”
“后福”代表着“前苦”。
谢镜渊深深看了他一眼:“怎么个后福法?”
楚熹年与他一起往城郊走去,路边冒出不少绿草,灌木渐深:“那便要看将军想要什么了,将军的后福便是一切所求皆如愿,还满意否?”
谢镜渊不知为什么,觉得掌心有些空落落的,他无意识攥住了楚熹年的手,自嘲轻笑,自言自语:“你又不是神仙,说话哪儿能作数,日后我说不得会身首异处,会尸骨无存,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
谢镜渊知道,他和太子走了一条很险的路,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说有,那便有。”
楚熹年淡淡阖目,从来没有这么笃定过一件事。他知道谢镜渊将会有一个好结局,而这个结局未来必定由自己给予。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城郊树林。
楚熹年在湖边停住脚步,低声问谢镜渊:“他还在跟着么?”
谢镜渊嗯了一声:“十步开外。”
楚熹年从袖中抽出一摞黄纸做的符咒:“将军便照我之前说的做吧。”
谢镜渊听见楚熹年提起此事,眼皮子没忍住跳了一下,虽然不太想做,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低咳两声,故意拔高音量问道:“师父,您这是做什么?”
听的出来,“师父”二字他念得咬牙切齿,极不情愿。
玄业平就躲在树林后面,观察着他们的情况。只见楚熹年袖袍一挥,手中黄符竟凭空燃起,飘飘然落在了湖面上,紧接着水中忽然炸响一声,溅起水花无数,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楚熹年声音沉重:“这湖中有枉死之人,怨气冲天,七日后必成鬼煞,待我做法驱除,以免为祸人间。”
谢镜渊双手抱剑,毫无感情的念台词:“都怪徒儿愚钝,学不会师父的看家本领,日后若衣钵失传,徒儿万死难辞其咎,师父不如再收一弟子吧。”
楚熹年长叹出声:“世人痴愚,为师也想再收弟子,只可惜至今未遇有缘人,也罢,许是命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