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镜渊想说些什么。但碍于太子在场,又不好开口, 只得自己咽了回去, 半晌才皱眉吐出几个字:“不要胡言。”
太子盯着楚熹年, 脸上神情难辨:“你要将此物给孤?”
他大概有些不可置信。
秦道炎乃两朝元老, 地位举足轻重。倘若有人将他私通外邦的证据交上去, 必然大功一件。楚熹年将此物自己呈上也好,交给晋王一系的人也好,都能从中获取无穷益处,可他偏偏给了太子。
内室静得让人有些不适应。
过了好半晌,太子才说了一句话:“可孤没什么能给你的。”
他只是一个死了亲娘,不得宠爱的落魄太子。除了谢镜渊,没有任何人愿意帮他,也没有任何人相信他最后真的可以当上皇帝。
但他还是只能去争,走向一条明知结局的死路。
太子不能回头,谢镜渊亦是如此。权位之争是如此残忍,就像一只无形的巨手,在后面推着他们不断前行。
楚熹年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燕朝太子,天潢贵胄,一个是兵马将军,难逢敌手。谁能想象他们在书中最后的结局。
太子觉得世间最痛苦的死法便是被人勒死,可新帝登基,偏偏赐了他自缢。
谢镜渊一身反骨,心性傲绝,却筋脉尽废,在不见天日的地牢幽禁至死。
楚熹年忽然觉得手中的匣子有些沉甸甸的坠手,堪比“命运”二字的分量。他将东西搁在桌上,往谢镜渊的方向轻轻推了推:“此物是给将军的。”
至于谢镜渊是想给太子还是给别人,那便由对方自己做主了。
谢镜渊心想楚熹年刚才不还躲着自己么,现在又凑上来送什么东西。他皮笑肉不笑,学着太子的话道:“真不巧,本将军也没什么可给你的。”
楚熹年隔着衣襟,摸了摸自己颈间的玉。虽未说话,但这个动作意思很明显,谢镜渊是给过他东西的。
真正给不了什么的是楚熹年。
他给了谢镜渊什么?
一生疾苦,不得善终。
见他们都不说话,太子看了看楚熹年,又看了看谢镜渊,一向闭塞的脑子忽然开了窍,恍然大悟。这两个人……这两个人该不会……?!!
太子喉结滚动,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他无意识攥紧膝盖,心想谢镜渊居然有断袖之癖,自己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不知是为了活络气氛,还是为了转移话题,太子出声问道:“那些密信可否给孤一看?”
自然是可以的,事实上通敌卖国这种事牵连甚广,唯一适合抖出来的人只有太子。
楚熹年道:“匣子已给了将军,自然由他做主。”
谢镜渊拿起匣子,试了半天,结果发现打不开。偏他又不肯丢了面子,正准备用内力强行劈开,楚熹年却忽然从他手中抽走了匣子:“此物材质特殊,只能用钥匙打开,强行损毁,只怕伤了手。”
谢镜渊眯了眯眼,冷笑道:“我偏不信。”
他掌中运劲,抬手便要劈下,楚熹年却忽然握住他的手,一瞬间指尖气力顿消。
谢镜渊睨着他:“你做什么?”
楚熹年慢慢松开他。也不知做了什么,在匣子两边凸起的雕花暗纹上摸索一阵,用力敲击三下,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其中一朵牡丹雕花竟是浮了起来。
楚熹年在谢镜渊的注视下,捏住牡丹花瓣轻轻一抽,从盒子里抽了出来。只见此物就像一根花簪,长长细细,尾端尖扁。
谢镜渊似有所悟,眯了眯眼:“这便是钥匙?秦道炎这个老狐狸。”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谁能想到钥匙就藏在匣子里面呢。若换了不知情的人,只怕现在还满世界的找钥匙。
太子有些好奇楚熹年为什么会知道关窍:“你怎么知道钥匙藏在这里?”
楚熹年在匣子底部找到一个细小的锁眼,将钥匙伸进去慢慢扭动,一边开锁一边道:“我从前读过一本古书,上面记载过这种千机匣。据说是能工巧匠雕来给皇族女子作为妆匣的,后来这种技法失传,后人也无从寻觅,没想到秦道炎竟有一个。”
太子哦了一声,心想原来自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谢镜渊就不同了,他压根不信楚熹年的鬼话。将军府藏书千卷,每本他都看过,根本就没有什么记载千机匣的古书。
正说着话,匣子忽然咔嚓一声弹开了,一时将他们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楚熹年将匣子里厚厚的一摞信件拿出来,发现不仅有秦道炎跟羌族来往的密函,还有早年大燕与胡族议和,他也往里面掺和了一脚。
谢镜渊飞快翻阅着这些书信,待发现其中一张时,陡然顿住了动作,瞳孔骤然收缩。
“怎么了?”
楚熹年发现不对劲,将书信抽了过来。却见纸上没有只言片语,有的只是一幅皇宫大内的兵力部署图,而其中一条路线被朱笔描了出来。
收信人为秦道炎,写信人则是——
周温臣!
楚熹年自言自语出声:“大内禁军统领周温臣?”
这个人在《千秋封侯》原著中曾出现过。周温臣负责京都守卫,掌管十万禁军,武功高深莫测,是燕帝手下一等一的卖命死士。
戏份不多,但地位不俗。
这样一个如顽石般不可动摇不可拉拢的人,与秦道炎竟也会有书信来往?
太子在旁瞥了眼,看见路线图也略有吃惊,下意识道:“这不是当年谢壁将军被擒的地方吗?”
皇宫路线错综复杂,由朱笔描出的一条路由泰安门直通天子寝宫。太子或许知道什么密辛,神情难掩诧异,随后与谢镜渊对视一眼,偏头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