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文致重又行礼道:“若非恩人相救,哪里还有小人我今日好端端一条命在这里。当日回去,本该即刻禀告长辈,寻找恩人报答一二。只是家里乱作一团,小人自顾不暇,报恩一事,实在无能为力,万不想还有重逢一日。小人没什么大本事,明日便去四海赵经理那里辞工,往后但求跟在恩人身边,鞍前马后,跑个腿,看个门,不敢要恩人的工钱,有一口饭吃饿不死便足够了,如此也算是报答几分救命之恩……”
安裕容哈哈一笑:“哪能真不给你发工钱,就你家小玉老板的脾气,我便是想省下你那几块银元也不敢哪!”
第二日,孔文致果然特意去四海大药房辞了工,与玉颜商贸公司签下长期契约,眼前主要负责看管十字街铺面,库房、柜台一人兼任,郑芳芷负责监管财务。若两位老板出远门,则还需兼职管家、采购、保镖……偶尔得空,他还允诺陪同少爷小姐上下学,充任临时伴读。有同乡与曾经共患难的情谊在,彼此均十分亲近。
这一日傍晚,安裕容、颜幼卿在家招待约翰逊一行。一则叫约翰逊认个门,二则交换各自打听来的最新消息。
中秋日祁保善正式登基,革命党河阳军随即向铜山发起总攻。其余各地接战,不一而足,南北大战于硝烟滚滚中再次拉开帷幕。申城属革命党经济命脉大本营,距离前线也不算遥远,上上下下对战事极为关注,却又因列强租界集中于此而隐隐有置身战火之外姿态。战报如雪片飞来,各家报刊指点江山,喧嚣议论,民众生活倒尚不见显著动荡。
家宴结束,约翰逊与安、颜二人在一楼叙话,郑芳芷则将阿槿领上二楼,说些女人间的琐屑。二人十分投缘,甚至约好下回同去茜园,参加同声书画社的艺术沙龙。约翰逊对此乐见其成。他虽然与几个寓居申城的西洋朋友恢复了交往,但阿槿与那些西洋太太们到底隔阂明显,聚到一处格格不入,彼此尴尬。能与郑芳芷交好,时常往来,比之留在饭店与那杜府三少奶奶斗鸡般相争,可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安裕容便笑:“你放心,杜府诸位马上就要搬离。他们可不比你财大气粗,舍得长期住饭店。等他们搬走,自然眼不见为净。”
约翰逊摇头:“只是阿槿没住过西式饭店,感觉新奇,先住些日子罢了。后面还是要寻一所房子安顿下来。你这边若是方便,也帮我留意留意。”
安裕容问:“不知你中意租还是买?”
“还是先租罢。你们也知道,华夏如今的局势,申城目前虽然安稳,将来却难说……况且我总是要回去的,阿槿也愿意跟我回去。当然,如果战争很快结束,局面恢复稳定,我们并不急着离开,阿槿与我都很喜欢这里。只是徐先生的事,眼下恐怕帮不上什么忙,”约翰逊遗憾叹气,“今日所有轮船公司都取消了往北去的航次,不单客运,连货运都停了。申津特快专列昨日开始无限期停运,杜家老爷子算是运气好,恰恰及时赶上。”
安、颜二人亦料到有此可能,虽感棘手,并不意外。安裕容道:“我们再等一天,若无徐兄电报,便想别的办法。水路不通,陆路绕个道,或许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