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裕容拉着他坐下:“文约兄,我懂你的意思。一旦幼卿被扣上革命党人的帽子,竟能潜入总统府卫队做了队长,不到祁保善倒台,恐怕都没有再见天日的时候。只是这事儿,咳,实在阴差阳错,巧合偶遇,谁能想到,我们两个竟然与尚先生同行,一路从京城逃到了林西。祁保善的人纵然不敢动洋人,也迟早能追查到花旗国领事馆头上。为今之计,不如索性就应了尚先生的邀约,这是离开北方最快,也最安全的办法。”
颜幼卿听到此处,才真正明白,徐文约忧心的是什么,而安裕容又做了何等谋划。一时愧疚更甚,说不出话来。
徐文约思量片刻,忍不住再次长叹一声:“抱歉,是我急躁失态。裕容你说的对,为今之计,顺势而为,反是上策。明日一早,你们就走罢。只不过……尚先生自是可敬可信,然革命党内部,却并非齐心合力。有人盼着他回去,也有人未必欢迎他回去。你二人与之同行,到了革命党地界,言行仍须谨慎,切记不要卷入革命党内派系之争——你们也看见了,刺杀祁保善的革命党人,何等奋不顾身。据闻其中激进者,铲除异己不遗余力。你俩若是被打上尚古之一派烙印……”
大约觉得此事左右为难,徐文约皱起眉头:“你俩与他一道离京返回江南,等于陪同护送,怎么可能不被归入这一派,唉。”旋即又道,“我在江宁与申城,也还有几个信得过的朋友,写给你记下来,紧急时或可用得上……”
安裕容立刻道:“文约兄无需担忧,我二人不会在申城停留,将尽快换船,直下蕙城,投奔约翰逊去。”
徐文约松口气:“如此甚好。”嘴里这般说,手上却拿过之前颜幼卿罗列清单的纸笔,快速写下几行字,递给安裕容:“几个南方朋友的联络方式,有备无患,以防万一。”
颜幼卿不忍见他这副模样,低声道:“文约兄,对不住,因为我……”
徐文约看向他,正色道:“幼卿,咱们兄弟一体,毋须如此。你救出尚先生,或属一时冲动,却极可能是件功德无量之事。自从前次听裕容说了他真实姓名,我这里自然多加留意,搜集讯息。尚古之早年声名显赫,革命取得最终胜利,南方临时执政府稳住形势,他乃是幕后大功臣。至仙台山被劫,竟无人察知身份,韬光养晦至此,可见其格局境界。此番祁保善费尽心机欲其降伏,而花旗国公使尽心尽力助其逃离——不难猜测,南北和谈成功,联合政府成立,他虽未广为周知,却必是居中斡旋协调之灵魂人物。此人若能安然南返,或可保局面不致彻底分崩离析。”
安裕容听到这,点头插言:“我二人身在局中,不比文约兄全盘概览。如此看来,幼卿此举,当真是件大功德。”
颜幼卿十分不好意思:“我当时没多想,不过知道尚先生是好人,没法眼看着他被关进执法处的牢狱里去。”
徐文约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幼卿心中有道义,行事全凭本心,功德自成。所以不用道歉,亦不必有顾虑。咱们兄弟三个,虽不入哪个党哪个派,终究还须占点儿良心道义。你放心,你峻轩兄与我,总不能叫你一个人做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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