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使馆里除去安迪,都是第一次见他,无从比较。至于安迪,当日开车接二人回来,时候已近黄昏,看得不算真切。因此只以为是颜幼卿自然肤色,并未就他数日内突然变得白皙而产生疑问。
安裕容一边往他脸颊、脖颈上抹粉,一边道:“黑是黑了点,胜在质地不错,滑溜细致。这洋人做的粉质量也好,抹上去自然得很,除非上手蹭,否则可真看不出来。”
粉是花旗国上等舶来品。威廉姆斯夫人送给伊恩的新婚贺礼,专为新娘子准备的。
关于自己皮肤黑与滑溜细致的问题,颜幼卿每日听安裕容说一遍,开始十分难为情,如今已麻木了,只当没听见。
“除了安迪那厮,旁人也没谁会多手来蹭。记着警惕着他点。”
以颜幼卿身手,除非自己愿意或惊骇太过,否则一般人休想多手蹭得着他,此话纯属多余。颜幼卿继续保持沉默。
安裕容给他仔仔细细上粉,脸颊、脖颈,连同耳后、手背,无一遗漏。终于抹完,仿佛了却一件大事。端详一番,忽叹道:“好端端一颗黑珍珠,愣是敷成了白珍珠。啧,暴殄天物。”
颜幼卿“噌”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开始整理床铺,收拾行李。
吃罢早饭,众人登车出发。前面两辆小汽车坐人,后面一辆卡车装货。安裕容陪同两位工程师坐在第二辆小车里,打头一辆,坐的是安迪与颜幼卿。因路途遥远,另有一个夏人司机开车。颜幼卿皮肤变白之后,配上西装眼镜礼帽,整个人显得文弱许多,不但形象大变,更兼气质迥异。哪怕老熟人当面撞见,都未必认得出来。
三辆车在城内一路畅通无阻,开到南苑门前,第一次真正被拦住。
颜幼卿自车窗内露出半张脸,手里捏着一纸文书递过去:“花旗国公使馆,公务出城,这是通行令。”
巡警中为首者仔细核对了文书,挤出一个笑脸:“全城搜捕通缉要犯,劳烦各位都露个脸,叫我的兄弟们瞧一瞧。非常时期,还请诸位体谅。”
颜幼卿以盎格鲁语向安迪解释一番,竟然颇为流利标准。安迪从另一边车窗探出脑袋,以相当风骚倨傲之姿态冲巡警们挥手致意,又示意司机露头供对方检查。
巡警看过第一辆车,又逐一认了认第二辆车上的人。把货车司机也仔细看过,终于放行。
南苑门是内城门,之后还有一道外城门。车从城内来,表示已通过重重关卡。外城守卫巡警不觉松懈潦草许多,随意敷衍几下,便准许通过。
汽车将巍峨的城墙甩在身后,颜幼卿暗中长吁一口气,悄悄放松了僵硬的腰身。由他出面与巡警打交道,是安裕容与安迪商量之后的结果,理由是锻炼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多多积累处世经验。为此颜幼卿日日关在房间里对着洋文台词勤学苦练。城门巡查虽严,绝不至为难公使馆车辆。而追查嫌疑人时,下意识忽略掉主动出头者,则属人之常情。更别说颜幼卿一身洋装一口洋文,愣谁也联想不到寡言木讷的前大总统卫队小队长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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